李邦彦最为注重仪表,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还是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遮住了昨晚洗过,晾了一晚刚刚干透的官服穿上,束紧了玉带,挂上佩剑,然后把官帽向下压了压,这才举步出帐,走到帐口轻咳一声,两排将领齐刷刷地向他望来。
李邦彦脚步沉稳,按剑而行,在他身后,两排侍卫寸步不离,前边两人护卫走在李邦彦身后,亦步亦趋。
以往李邦彦召集众将议事,很少摆出这样的阵仗,今天着实有些令人意外,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李邦彦一现身,两排官员齐刷刷起身抱拳向他行以军礼,众将领竟然没有丝毫诧异,或者可以说,自始至终,所有的将领脸上就不曾有过任何表情。
李邦彦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一扫众将,沉声问道:“王都统怎还未到?难道他不知点将不到,有杀头之罪?”
一员将佐踏前一步,抱拳一礼,大声说道:“回禀大人,王都统于昨日旧创复发,夜间伤情趋重,高热恍惚,难以帐前听令,特令末将代为请罪,军中职权交予李大人代领,稍后末将将通晓全军。”
李邦彦见他全副披挂,兜鏊护项戴的整齐,这一近身全身甲叶锵锵,语气也极恭敬,便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知道了,诸位将军,此处距雁门关已不足两百里路程,本官决定,立即集合人众绕过前面那座山峰,从速赶往雁门关,众将官各率部众,半个时辰之后拔营起行,不得延误!”
就在这个时候杨凌突然迈进大帐之中,身后甲士云集,冷声应道:“李大人好手段,好算计,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扯散了晋阳军?”
李邦彦目中杀气一闪,冷笑道:“杨大人意欲何为?”
如今杨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站了出来,李邦彦有些吃惊,环视了一周,胜捷军上下竟然瞒着这么重大的消息,不曾禀报他,不过李邦彦依旧狞笑着盯着他,目光像刀子似的在他颈项间移动。
杨凌弹弹衣衫,漠然说道:“杨某不会让你北上,王宣抚的方略,某不认同,你李邦彦,杨某更不认同。”
李邦彦仰天大笑:“杨凌,你三番五次冲撞本官,本官以大局为重,都不与你计较,你东走蔚州,实乃犯了大忌,不适合执掌晋阳军,王大人不过从善如流,另择贤帅,如今你胆大包天,本官容得你,国法军律却容你不得,来人,把杨凌给我拿下!”
李邦彦一喝,身后已得了他嘱咐的侍卫立即闪出几人,手中缨枪飒然逼向杨凌,杨凌身后也攸地闪出几个人来,迎住了他们的缨枪,这几人正是汤怀和他的几名部下,那几个兵各自端着一架弩,弩机张开,箭簇森然。
汤怀双手各持一弩,阴阳怪气的道:“哥几个把枪都给我收回去,老子胆儿小,谁敢乱动,我这手指头已哆嗦,你的小命就要玩完。”
李邦彦勃然道:”杨凌,你这是要造反了?好,好得很,本官早知道你久在边陲野蛮目无王法,众将官,还不把杨凌及其叛逆给我拿下?胜捷军诸位,你还在等什么?”
李邦彦见哥哥指挥虞侯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禁大怒,如今王禀不问事,自己最可依赖的只有胜捷军了,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平日里颐气指使的他,竟然还是要求到武人手中。
听他喝令,当先的一员都指挥使双眼一垂,抱拳应道:“大人,卑职等人不是此地最高属官,王将主尚未病愈,末将也没有接到王禀大人正式交接李大人全军的任命,所以不敢干预。”
李邦彦几乎气晕过去,大骂道:“混账,王都统已经不能视事,难道你要本官去着他下令不成?”
杨凌哈哈一笑道,“来人啊,你们还不马上把李大人扶下后帐歇息?”
赫龙城一声令下,数十虎贲刀出鞘、箭上悬,杀气腾腾地扑上来,把李邦彦和他数名亲兵团团围在中间,看那情形,谁敢妄动,立时便要被视为肉泥。
李邦彦又惊又怒:“大宋立国以来,从未听说过武人如此对文臣行事,你这竖子安敢如此……你果真要造反?”
杨凌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将抵在他胸口的锋利枪刃轻轻拨开,淡淡说道:“嘿嘿,李大人,请记住,在下在燕地领神策军,职位乃是兵部侍郎,现在虽然实缺乃是直领晋阳军,可是差遣却是河东路副宣抚使,俱是文职,官家卿命的文职,你敢说我不是文官?来啊,给本官将他拿下!”
杨志往前一战,只是向李邦彦的侍卫们喝道:“尔等还不退下!”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垂下枪尖,倒退而回,汤怀随之走出,旁若无人地从李邦彦身旁走过,将一柄刀口抵在了李邦彦的腰后。
“你……你们……”李邦彦手脚冰凉,一时只觉手足无措,他是一个文吏,一直在开封府南衙办差,天子脚下,律法森严,那里的官吏个个兢兢业业,做事如履薄冰,谁能想象会有人胆大包天哗变。
可是他却忘了,当兵的三个月不发饷,就敢杀官造反闹哗变的,历朝以来,军卒哗变炸营的事都有发生,如今诸事有杨凌顶着,这些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大头兵哪会把他这鸟人放在眼里。
杨凌一手持了帅案上的军令,高声喝道:“本抚有令,胜捷军所在就地扎营,未得军令,不得妄动。”
“末将遵命!”众将佐轰然应诺,只听甲叶子“锵锵”作响,战靴踏地嚓嚓有声,片刻的功夫,上至指挥、下至都头,诸营将官走得一个不剩。
李邦彦孤零零地站立在当场,无比怨毒地看着杨凌,攥紧剑柄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汤怀挑了挑眉毛,把手中平端的两支弩机晃了晃,李邦彦咬紧了牙关,那握佩剑的手终于一根根张开,慢慢垂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