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桥公路上,司令、军长、师长追踪打闹。
一会儿整队齐步走,一会儿从路边捡根树枝当红旗或扛在肩上当枪,累了坐下聊天。海阔天空,欢声笑语,看上去真有那么点“无忧无虑”。
这跟带嫌犯去指认现场差不多,要采取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交警前后路口设置路障,机动车辆绕道而行。十几个民警换上便衣,骑电瓶车或步行一路跟着,发现行人围观立即上前劝阻,帮他们“清场”。
三辆悬挂地方牌照的车,一辆负责指挥,一辆负责摄像录音,韩博和周素英坐在中间的商务车上,负责观察及“场外指导”。
曲聪开车,身边没外人。
老宁探头看看前面的指挥车,嘀咕道:“韩博,你是领导,你去BJ见过大世面,你说我们公安这么混成现在这样。案件正在侦查阶段,家属就开始告状上-访,搞得局领导焦头烂额,搞得跟犯过多大错误似的。”
“不理解?”
“让我怎么理解,想当年我们当派出所长时什么样,说一不二!你最有发言权,你搞那么多次行动,打击过多少人,说抓就抓,说罚就罚,他们也就是在背后叫你‘韩打击’,哪敢叽叽歪歪,哪敢到处告黑状。”
当时经费紧张,不过当时公安比现在有威信。
现在人看见公安不怕,当时的人被公安找上门或被带到派出所腿真会软,不管有没有犯事。
1990.12.26案中的张兴宝不是普通老百姓,不仅在市委小车班工作,退伍前甚至上过战场打过仗,可一想到公安就怕,以至于隐瞒重要事实那么年,为自证清白甚至主动要求调入公安局。
犯罪分子担心被公安严打,没犯罪的人担心蒙受不白之冤。换言之,当时群众的那种怕,当时公安的威信,是建立在许多“不规范”基础之上的。
“韩打击”已成为历史,现在不可能再出现,要是再涌现出一批“韩打击”、“王打击”、“李打击”,那无疑是一种倒退。
“宁局,法律法规越来越健全,随着法律知识的普及,群众的法律意识越来越强,连犯罪嫌疑人的法律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都在增强。司法机关在办理具体案件中,也越来越注重保护嫌疑人的合法权益,我们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必须与时俱进。”
韩博遥望着跟小单玩得正欢的张大勇,不无感慨地说:“以前怎么破案的,有口供就能破案。唯口供破案还是破案么,刑-讯-逼-供与犯罪何异?所以原先那种等待审讯结果,再去外围印证的做法必须转变。”
“零口供办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能因为难而不去做。”
正准备跟老朋友推心置腹谈谈,手机突然响了,冯进程打来的。
“韩支队,嫌犯亲属果然作了伪证,在铁的事实面前,张大勇父母承认铁锤是他们家的,承认之前没说实话。但依然坚称张大勇不可能杀人,说什么锤子已经不见很久了,肯定是别人偷走杀人,然后栽赃嫁祸的。”
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
韩博挂断手机,周素英突然道:“韩支队,案件查到这份上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不能凭口供或其它单一的证据就认定张大勇杀人。”
来安乐做什么的,现在又是在干什么,答案只有一个,是在想方设法证明“武疯子”杀人。
不能先入为主,不能犯旬丽案专案组当年的错误。
韩博沉思了片刻,抬头道:“杨二根确实无意中教唆过,案发前三天,被害人开车时也可能溅过张大勇一身水。但这不能作为杀人动机,因为时隔三天是一个重大疑点。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精神病人,存在智力障碍的精神病人,要报复早报复了,不可能等三天,更不可能精心策划,不能有预谋地去杀人。”
周素英点点头,一起分析道:“昨天的许多事他今天都想不起来,三天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短,对他来说既短也漫长,有可能记仇。同样可能遗忘。”
“也不能排除无意中遇到被害人,想起被害人溅过他一身水,脑子一热,把被害人当成‘资本家’消灭的可能性。”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政委,什么意思?”
“他具有一定暴力倾向,也确实毁过物伤过人,但那是在发病期,且杀人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事。”
老宁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问:“周政委,你是说他现在没犯病,他现在很正常?”
“昨天不敢确定,现在可确定他不在发病期。从案件材料、看守所同志介绍和昨晚走访询问情况看,他这一个多月病情还是比较稳定的,神智相对清晰,有一定自控力。”
“难道真有人栽赃嫁祸?”
“精神病不是其它病,精神科医生全靠经验分析或排除,说白了就是猜的。”案件不清,事实不明,这个精神鉴定周素英不打算作。
他们绞尽脑汁分析案情,张大勇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指着路南一条小河边的闸口兴高采烈:“司令,军火库,军火库!”
闸口边有一个小平房,平房上一台变压器,平房下面一条水渠,变压器上没电线,水渠周围杂草丛生,应该是一处废弃很久的防汛抗旱设施。
“出发,去军火库。”
来了当然要去看看,小丁大手挥,端着树枝做的枪,戴着“电报机”,率领军长、师长冲了上去。
师长的“防御措施”做太好,阵地前埋好几颗“地雷”。这地方他显然经常来,随处大小便,一不小心踩了一堆,幸好时间够长,已经硬了,要是昨天拉的,非被他恶心死不可。
“司令,进来,给你看好东西。”
门锁着,不过门板上有一大洞,估计是他砸的。有两个窗户,光线充足,钻进来一看,果然许多“好东西”。
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各种破烂,堆大半屋。
张大勇从破烂堆里翻出一保安的大檐帽,献宝似的借给司令戴。又翻出一顶建筑工人的安全帽,当成钢盔戴自己头上,发现军长没“装备”,再翻,翻四五分钟终于翻出一顶脏兮兮的军人大檐帽。
他的一番好意,没办法,不管多脏只能戴。
“师长,你睡不睡这儿?”小丁饶有兴趣翻看他的战备物资,突然回头问。
“睡!”
“有被子,我们晚上全睡这。”
真有一条脏兮兮的被子,甚至有馒头之类的食物,由于放时间太长已经发霉。各种鞋至少三十双,有看上去较新的,有旧的,不过上面全是灰尘。
一双看上去较新的皮鞋引起小单的注意,用树枝从破烂堆里挑到小丁面前:“司令,这鞋不错。”
小丁眼前一亮,同样用树枝拨弄了几下,确认鞋面上的污渍很可疑,不动声色说:“师长,先打仗,先去找其它军火库,打完仗,找到其它军火库再回来睡觉。”
“打仗,打日-本鬼子,打国-M-党反动派!”
张大勇从来没玩这么开心过,一马当先钻出门洞,头戴“钢盔”,“钢盔”下面有“发报机”,手中有“枪”,装备更齐了。
“徐队徐队,现场需要勘查,一双鞋上可能是血迹。”
“收到收到,你们跟上,继续跟他疯。”
“明白。”
等他们走远,分局技术中队民警也到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勘查之前特意请来两个见证人,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村里比较有威信的老师。
重点是小单发现的那双皮鞋,然后是其它地方。
一点点勘查,仔仔细细勘查,韩博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技术民警汇报鞋上有血迹,小平房内发现三处血迹!
“张大勇穿多大鞋?”
“39。”
“鞋是多大号?”
“40。”
“先向你们冯支队汇报,然后尽快送检。”
“是!”
刚放下对讲机,老宁突然道:“如果能比对上,那这个案子基本上错不了,只能是他,不可能是别人。”
他认为几乎板上钉钉的事,韩博却越想越不对劲儿,周素英同样眉头紧皱。
二人一声不吭,继续跟着三个疯子。
经过案发现场时,张大勇跟没事人一样直接走过,似乎没哪怕一丁点印象。他们吃了点东西,去地里打了一会儿仗,张大勇又想起一个“军火库”。
一座废弃的小桥桥洞,跟闸口小平房一样里面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同样有发现,而且是重大发现,在一套相对干净的迷彩服上居然发现疑似血迹的污渍。为了仗打起来更爽,张大勇拿起迷彩服就想换,要不是司令拉着,技术民警要从他身上扒下来勘查。
“搞错了,不是他!”
“什么,韩博,你没开玩笑吧?”
“宁局,韩支队没开玩笑,有人栽赃嫁祸,张大勇是无辜的。”
“周政委,这不是一件小事,有那么多证据。”老宁觉得匪夷所思,生怕他俩判断失误。
“凶手不是他,他想不到去换鞋换衣服!”
韩博摸摸额头,心有余悸说:“鞋比较新,衣服不仅比较新而且是迷彩服,他是疯但他不傻,他知道好赖。要是之前有这样的鞋或衣服,他会毫不犹豫穿上,且穿上之后舍不得脱。要不是让小丁小单陪他出来疯,要不是无意中找到这些证物,要不是真正的凶手自以为是、画蛇添足,真可能搞出冤假错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