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经理口才不错,或许这件闹了不是一天两天,早就练出来了。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措辞该强硬的时候强硬,时不时把“区里”、把“整改指挥部”扛在前面。该婉转的时候非常婉转,比如把无理闹事者“抬”出市场。
这个“抬”字用得好,人家站那儿或躺那儿不动让你抬?
尽管没找到那个大学生的父母,但韩博能想象到他父母就是在那次冲突中被抬出市场“抬”伤的。
到底什么情况回头慢慢核实,现在先听他说。
一点股权没有居然能拿下这个市场的管理权,不可能没点背景,不管黑的还是白的,必须先把这一点搞清楚。
韩博从刚跑进会议室,正气喘吁吁的齐主任手中接过一叠文件,指指对面的椅子,让刑警队副中队长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让他们喝点水继续介绍。
宗永江突然觉得年轻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挺好说话的,喝了一小口水,气呼呼说:“韩局长,原租赁户的那些无理要求,我向您说明一下。他们一是要求摊位位置不能变、面积不能变、号码不能变,这样的要求严重违背双方合同的约定,这些无理要求也是在这次消防改造中无法做到的。
他们提出要把我公司在这次改造中增加的部分摊位归他们所有,他们只是租赁户,又不是产权所有者,我公司不可能满足他们这样无理的要求。”
“事先有没有沟通过,比如通道改造,比如增加摊位的事?”
“沟通?韩局长,提起市场改造,林所长最清楚有多困难。2001年,原来的陈副区长在管理萍北市场时要搞市场改造,这帮人也是同样无数次组织闹事。其它楼层都很配合搞好了,唯有金茂市场一楼这些闹事的人,有组织的搞抗拒、吵闹、上-访、堵路。陈副区长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放弃,最终导致那次金茂市场改造流产。”
林所长点头确认,宗永江心里更踏实了。
他再次敬上一根烟,发现韩博确实不抽,放下准备给自己点上的打火机,接着道:“金茂市场的消防改造工作从2002年初就开始了,由于受到这几个为首闹事者无数次有组织的野蛮阻扰而无法实施,一拖再拖,直到2003年底才动工。
我公司也不想去惹这个麻烦,但不做对政府和消防部门交不了差。区政府和萍西分局无数次约谈我公司董事长,要求不管难度有多大,不管有多少人闹事,都必须要把金茂市场的消防改造工作完成好。
相关监管部门也多次下文督促我公司必须赶紧把消防改造搞好,所以真是没有办法,几头为难;这地方‘水深’、关系复杂,政府内部有个别人员在其中推波助澜,煽-动这些人上访闹事。作为一个企业来讲这是个非常难搞的地方,要做好这个事非常艰难。”
“政府内部有个别人员?”韩博下意识问。
“韩局长,您问我是哪些人,作为金茂公司总经理我不能乱说,毕竟我还要在这经营,谁也不能得罪。不过这是公开的秘密,林所长都心知肚明,您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
不能乱说,你特么还说!
林所长肺都快气炸了,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跟好好算算市场保安滥穿警服、滥用人民警察标志、非法配备警械的帐。
既然他提出来了,现在不问,等会儿派出所长也会私下里汇报。
韩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双臂洗耳恭听。
“这些人无理吵闹行为由来己久,且每次都是政府和市场管理方满足他们的要求才作罢,现在是越来越嚣张,形成了萍北市场里的一个毒瘤。所以,今天的吵闹是必然的,不管谁来管理都无法避免。”
“现在这些为首闹事的人还在大肆造谣、栽赃诬陷攻击我们金茂公司、物资公司乃至区委区政府和公安机关,究其原因是没有达到其个人的目的,其无理要求没得逞。”
“这些人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在闹事过程中采用了许多卑鄙的手段,到市区两级政府长期违法上-访;对领导进行围堵吵闹,到市政府下跪装可怜博取同情,其实这些人谁都有数以百万计以上的家产;”
“他们去省里请电视台和报社记者来采访报道、搞虚假跳楼、下跪,到处煽情;他们无数次去堵路影响交通;他们对消防改造阻工;最恶劣的是,多次组织黑社会人员来殴打我们的市场管理人员。
去年12月18号,他们找的人打我公司市管员杨明的耳光,甚至将我公司保安朱海路打成骨折,有好多人可以证明;他们到处散播谣言、制造不实舆论、搞人身攻击、诬蔑、诽谤公司及公司领导甚至政府。”
“他们就是想借助以上这些下三滥手段给政府施压,以达到让政府干预司法的目的,来满足他们的非法要求。他们还索取市场其他经营户每户8000元的资金作为经费,进行有组织地对抗这次消防改造,气焰十分嚣张。
租赁户的罪状挺多,在他的描述中简直是一帮刁民。
韩博连连点头,宗永江越说越来劲儿,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以前的合同里虽然没约定公司摊位租给承租户是用于经营的,不得擅自转租,但这是常识,这是惯例。而现在这些闹事者绝大多数不仅没在市场经营,甚至严重违反合同,拿着我们市场租赁给他们用来经营的门面或摊位私自转租,牟取暴利。
每个摊位每年收取十多万元的转租费,而他们承租三十年交给公司的租金只有五万元!这些人每年从每个摊位收取那么高的转租费收入,养成了他们这一大帮市场吸血虫。且一边违反合同约定,一边长期不停的到市场和政府闹事、上-访。
我公司为提升市场经营环境,把市场安全工作管理好,要求他们按合同约定承担一小部分设备、设施更换和改造费,再合理的增加一点租金,他们就吵闹、上-访、堵路!”
经理都说了,齐主任不知轻重,居然声援起来。
“韩局长,您说说,摊位的产权属股东所有,管理权归我公司所以,凭什么只能他们每年在市场里向实际经营户收取高额转租费,而市场方要搞改造建设、进行设备更换维护,他们却不承担费用?这是哪里的道理?这不是强盗逻辑!”
“是啊,如这些闹事者中真有经济困难,我公司会给予一定的关心和帮助。但是,我们了解到这些人都有数以百万计以上的家产,可他们一贯都是用这些卑鄙低劣的手段来达到其目的,这种行为是可耻的!”
说到激动处,宗永江居然拍拍桌子,“这些无理闹事者通过不正当手段,请了一些不明真相、不负责任的媒体,对我公司消防改造工作进行了恶意炒作、断章取义、颠倒是非的报道,给我公司造成了负面影响。我公司将会对这些恶意攻击我公司和公司领导的相关媒体和相关责任人员,依法追究相关法律责任!”
明白了,前因后果基本上都清楚了。
市场产权所有者,十几年前跟人家签了三十年的承包经营合同,当时钱值钱,并且市场没现在这么火,一个一点点大的摊位,三十年承包费五万元,在当时确实不算少。
结果通货膨胀,钱不值钱了,市场又越搞越红火。
租赁户都发财了,就算不经营,把摊位租给别人一年都能收入十几万,拥有市场产权的几方或许包括一些个人股东红眼了,租赁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不好单方面毁约,打官司也打不赢,于是把管理权委托给这家具有背景的金茂公司。
消防改造只是一个由头,就算没消防改造,他们一样会想其它办法涨租金,或把原来的租赁户赶走,重新对外招租。
在市场里没找到那个大学生的父母,也解释得过去。
因为他们不经营了,也是在当“二房东”。
市场里那些看上去不太像做生意、一发现不对劲就抄家伙的伙计,估计是原租赁户派过去的,他既然把摊位租给人家经营,就要保证人家能够顺顺利利做生意。
换言之,金茂市场里有两帮“保安”。
一帮是金茂公司的,一帮是原租赁户找过去的。
今天虽然没打起来,但只要事情没完满解决,矛盾依然存在,双方早晚会发生火拼,相比上次,即将发生的极可能规模更大,甚至会是一场流血的械斗。
至于派出所和刑警队两面为难,同样能够想象到问题出在哪里。
金茂公司有背景,这一点毋庸置疑。
原来的租赁户看样子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姓宗的刚才说得很清楚,政府内部有个别人员在背后支持,而且原来的租赁户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们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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