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闯过第二个垂花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院落比方才那个小院大得多了,极目望去,可以看到雕梁画栋的长廊,环绕在假山小湖之后,近处,则有三个小亭,各占一角,每个小亭中都坐着两个人,中有棋盘,是在下棋。
白墨走上前去,对其中一位中年人拱手道:“兄台,不知这一关,是要干什么?”
那人却好像根本没听到白墨说话一般,只管取子落子,对面那人则做沉思状。白墨摇了摇头,走到了下一个亭子中,继续拱手询问,里面的人依旧仿佛没有见到白墨一样。
“该不会是要我和他们下棋吧?”
白墨思忖片刻,喃喃道:“琴棋书画虽是君子技艺,可这赫家说好了是比文招亲,应该不是要考校棋力。”
白墨抬头,瞧了一眼亭子上的牌匾。
湄水亭。
涘水亭。
沚水亭。
“蒹葭?不对,此方世界之中,有诗经,却没有《蒹葭》这首诗。这赫家,到底搞什么名堂?”
白墨踱步思考,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往湄水亭中一坐,瞧起了亭中人下棋。
没有黑子。
亭中二人,皆执白而行,棋盘之上,根本无法分出敌我。
执白。
执我白墨?
他早便知道赫卫是想把女儿嫁给他的,这难道是那赫卫在暗示他什么?
瞧着瞧着,困意袭来,白墨趴在桌上,眼神逐渐迷离。
一抹银光自白墨眼前闪过。
白墨倏然间向后一纵,六名棋士将白墨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的棋子,也变成了锋利的匕首。
老楚站在白墨身后,抱臂独立,依旧傻笑,对现在的态势根本无动于衷。
白墨目光清澈,已经全无迷离困倦之色。
“呵呵,这里面的玄机,果然深得很。”
那六名棋士闻言之后,没有一丝波动。
白墨又道:“赫卫究竟想要做什么?”
六名棋士依旧不答,只是包围白墨的圈子越缩越小。棋士们面无表情,白墨也屏住呼吸,变拳为爪。
“剐鳞。”
此方天地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有些沉重。
白墨身形如箭,须臾间便至一棋士身前,那棋士刚刚抬起匕首,却被白墨一指勾破了手腕筋脉,鲜血连同筋脉一起被白墨的手指带出,几滴血液溅到了白墨脸上,略显妖异。
另外五名棋士不在蓄势,一拥而上。
白墨冷笑一声,抓住眼前棋士的头盖,猛然间倒立在那棋士头顶,刹那后又翻身到他身后。那棋士极为凄厉的惨叫一声,白墨手中多了一块头皮。
与此同时,三柄匕首向白墨刺来。白墨向后一腿,又闪身到那三人左侧,一爪抓住了侧面那名棋士的脖子,白墨用力向下一扯,脖子上的皮肤如纸片一般被白墨扯下。
鲜血迸溅。
剩下的四名棋士见状,不禁纷纷向后退去,重新结好阵列。
一边,是四名手中拿着匕首的棋士,另一边,则是浑身血迹的白墨,和一直随白墨辗转腾挪,并未出手的老楚,二人皆是赤手空拳。
白墨将手中人皮扔到地上,伸了个懒腰,鲜血顺着白墨的胳膊流下,染红了那一袭白衣。
“凭你们,想杀我,还未够班呀。”
白墨哈哈大笑起来,状若鬼神。
棋士们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那一丝惊惧。
说好的弱质书生呢?
难道白墨打败徐渐一事,并非讹传?
白墨摇了摇头,道:“白某懒得陪你们玩了,老楚,剩下四个,一人俩,没问题吧?”
老楚没有应答,身形直接窜了出去。
“开膛。”
白墨说罢,变爪为掌,也随之冲向剩下的那四名棋士。
棋士们惊慌着摆好架势,那老楚冲入四人之中后,也不管冲他刺来的匕首,直接横竖两拳,距离他最近的那名棋士头颅一扁,脑浆直接从鼻孔中喷溅而出。
另一边,白墨手掌劈下,一名棋士胸腹之间便现出一条血印,白墨继而双掌插入那血液之中,变掌为爪,向左右一撕,肠肚脏腑随着血迹和污物一齐自腹中倾泻而出。
回头看向老楚,第二名棋士胸腔凹陷,躺在草地上,已然毙命。
只剩一个棋士还手持匕首,身躯颤抖着看着白墨、老楚二人。
白墨嘴角微微翘起,甩了甩手上的血污,轻声问道:“自我了断,还是,我来?”
第二处隔断之中,面对妹妹斩钉截铁的语气,赫帖忽然一怔。
从小到大,温婉柔弱的妹妹从没这么坚持过。
白墨,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又如何忍心伤害?
赫彩的话不仅没有让赫帖打消教训白墨的念头,反而让赫帖愈发愤懑。
况且,白墨自己早早地就进入了第三个隔断之中,恐怕他和他身边那傻大黑粗的仆役,已经变成血泊之中的两具尸身了吧。
赫彩说完,冷哼一声,直接拉着沉鱼向第二扇垂花门中走去,赫帖急忙挡在她身前。
“让开。”
赫彩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你这么对大哥说话,如果是在那身份显赫的贵人之家,早就被人拉下去家法伺候了。”
赫彩推了一下赫帖的胸膛,赫帖纹丝不动。
赫彩寒声道:“赫帖,如果今天白公子在咱们家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这辈子不认你这个哥哥。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唉,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心思就飞了。”
赫帖摇头苦笑,终于闪开了身形。
赫彩一言不发,径直向垂花门走去。
赫帖又道:“你去见了那姓白的,说些什么?估计你们连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吧?”
赫彩无动于衷。
“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安排的人就在下一个隔断里面,你进去恐怕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赫彩身躯一颤,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白墨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浮现在她眼前。
泪水忽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不会有事的。
赫彩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可却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白墨亲口承认,当日他救下自己,只是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
他大抵是不会武功的。
赫彩已经走过了第二扇垂花门,狐裘已经被她取下,守在第二扇门前的老先生自然认得她是自家小姐,没有阻拦。
之前屡遭赫氏兄妹白眼的书生目光一转,脑中闪过一点灵光,喃喃道:“这里面的故事,让人浮想联翩啊,回去之后写个话本出来,定然大卖。嗯,就叫《宅门往事》好了。三品三白公子,与一男子打扮的美娇娘,嗯,男子打扮,这里还能再编织编织……”
赫彩刚一走进第三个院落,鼻腔中便充满了呛鼻的血腥味道。
泪水流得更多了。
如果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会不会在自己怀中,亲口告诉自己,其实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赫彩脑中想象了好多种生死离别的场面。
终于,她看到了一堆尸体。
还有站在尸体中间那一袭白衣。
白衣已经大半成了血色。
白墨双掌之上,只有血色。
“哇”的一声,赫彩一头撞进白墨怀中。
老楚十分知趣的转过身去。
赫彩一个劲儿的哭,口中说着什么,完全听不清楚。
白墨无奈的笑了笑,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软得都快化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好得很。”
“赫姑娘,别哭了,我身上的血都是那些歹人的。”
“彩儿,别哭啦,待会儿出去,白哥哥给你买桂花糕去。”
赫彩这才破涕为笑,却依然黏在白墨怀中。
“真的?”
“真的。”
“不许骗我,不许拿凤梨酥搪塞我,味道完全不一样的。”
“嗯嗯嗯,真的真的。别哭啦。”
白墨双手揽住赫彩的腰肢。
他揽过无数女子的腰,每每如此,双手都会不自觉地向下滑去。
可这次他却一点向下滑的欲望都没有。
手上很温暖。
只有这种感觉。
暖暖的,软软的。
“第一次有姑娘趴在我怀里哭呢。”
赫彩哽咽着道:“儿家刚才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知道这里的事?”
赫彩点了点头,仿佛有些羞愧。
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干的,好像就跟自己干的一样了。
“算啦,手上沾了六条人命,我好像也没吃亏。接着往里走吧,看看里面的关卡是怎么回事。”
赫彩拉起了白墨的手。
猛然发觉到自己站在尸体中间,瞧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吓得又哭了起来。
白墨赶紧捂着她的脑袋,又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唉,估计得在这里站一会儿了。”
赫帖也走到了这处隔断之中,瞧见眼前的场景,不禁一怔。
凤京之中,有一处暗门,专接那些游走于律法之外的生意。
暗门之中,有杀生社,为杀生而立,要价不菲。
六棋儿,便是杀生社中成功率最高的杀手。
死了?
赫帖扫了一眼。
有两个人还活着,但也是奄奄一息。
死得最惨,是那个从胸腔到腹部被开了一道大口的棋士,两个脑袋被砸凹进去的棋士次之。
还有一人,自己拿着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竟然是自杀而死。
白墨怀抱赫彩,又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时他看到了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赫帖。
白墨远远的对赫帖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赫帖听得却真真切切。
“小爷文武俱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