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就夸了这么大的海口,也太轻率了吧?
白墨想起了那扇屏风。
这国雅派中,果然有些玄机呀。
“怎么,白小友嫌三个不够?还是说觉得吕某人能力不行,完不成白小友的条件?”
“非也,白某并非认为三个不够,反而觉得有些太多了。”
白墨转回身子,直视着吕归尘的眼睛。
俄顷,才淡淡道:“好,那某家便去会会吕前辈这位朋友。”
剑宗弹剑堂西,有一处演武场,名曰“比剑场”,比剑场中有一嶙峋巨石,名曰“试剑石”,试剑石高达七丈有余,造型诡异,夜里看去极似一持剑起舞的怒目金刚,试剑石上又有无数深浅不一的裂口,皆为剑伤,传闻李逸仙草创“诗剑”法门之时,便是在此处尝试剑招,直至创口达到他的要求,才会将招式列入诗剑之中。
弹剑堂乃是剑宗会客之地,比剑场就设在弹剑堂西侧,其中用意,无非是让弹剑堂的客人能更直观的看到剑宗弟子演练的场景,以达到一定程度上的威慑目的。
众人行至比剑场时,正有十数个剑宗的剑士在其中试炼,白墨从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便是那俊逸飘然,颇有李逸仙之遗风的徐渐徐公子。
徐渐身为炼器阁阁主,在一众弟子中地位极高,此时他正在对试剑石练招,手中长剑寒光凛然,每每劈至试剑石上,都会擦出一阵火星,让周遭观看的弟子们啧啧称奇。
徐渐身边,站着一个被发左衽的胡人和一个胡人小女娃,这位胡人腰悬弯刀,深眉广目,鬓发皆褐,徐渐每斩一剑,他便出口评论一番,似乎在指点徐渐的招式,而那小女娃则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瞧着徐渐的招式,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一幅小大人模样。
“白小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吕归尘指着徐渐身边的胡人,“这位便是我方才跟你说的朋友,乃是波斯第一勇士,曾多次来我中原讨教武学,因性情相投,被吕某引为挚友。”
那胡人以及周围的剑宗弟子也注意到了宗主驾临,弟子们立即躬身拱手,异口同声道:“弟子参见宗主。”
那胡人瞧见吕归尘,却直接走过来,大大咧咧的给了吕归尘一个熊抱,口中中气十足的说着还算标准的汉话:“吕兄弟,你可终于来了。”
吕归尘拍了拍那胡人的后背,同样中气十足道:“大炉兄,别来无恙?”
“甚好甚好,大酒管饱,大肉管够,俺在波斯那边都没这待遇,怎么能不好呢?诶,吕兄弟,你身边这几位,是你新收的弟子吗?瞧着一个个都柔柔弱弱的,还有个女人,感觉无甚前途啊。”
白墨听了这胡人的话,内心毫无波动,冷玉烟也是一样,只是魏击毕竟已经立志学武,听了被吕归尘引为挚友的胡人如此说,还是感觉备受打击,心说以后要多多锻炼体魄才是,莫要叫胡人给看扁了。
倒是胡人身边的小女娃很会说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冷玉烟半天,脱口便道:“这位大姐姐真漂亮,羡慕死了。啥时候俺也能长得这么美哦……”
冷玉烟面颊微红,其他人则都莞尔一笑。
吕归尘道:“我中原习武之人与波斯不同,大炉兄切记人不可貌相啊。”
“这倒是真的,你那徒弟瞧着也瘦弱的很,脸盘子俊得像个娘们,可那一身武功却强的出奇,比我年轻时强太多了。”这胡人说着,用右手扶住左肩,对白墨等人弯下了腰,似乎是一种礼节:“吕兄弟的徒弟们,你们好,在下达里乌斯,俺知道这名字对你们来说很拗口,中原的朋友们都喊俺大炉子。”
那小女娃也学着大炉子的样子,对白墨等人行礼道:“俺叫怡儿,是大炉子的好朋友。”
白墨与魏击也抱了抱拳,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后白墨开门见山:“白某听说大炉子前辈现在正处于瓶颈之中,所以应吕前辈之邀,特来帮前辈化解。”
“哦?”
大炉子皱了皱眉:“俺大炉子不是吹嘘,凭俺这武功,在中原也没几个人能打过我,你这小娃娃好大口气,帮俺突破瓶颈?你师父也没把握,更别说你了。”
白墨也挑起了眉峰,无论十二风流品还是十二杀伐品,凡裴行俭可以收集到信息的人物,无论胡汉,都是可以入榜的,白墨对杀伐品关注不多,可仍是清楚记得至少杀伐品前三品中没有这号人物。
“首先,白某对吕前辈虽然尊敬得很,可吕前辈并不是白某人的师父,其次,大炉子前辈可否听闻‘十二杀伐品’?不知大炉子前辈如今如了第几品了呢?”
大炉子拍了拍胸脯,洋洋得意道:“俺已入了第四品啦!怎么样,怕了吧?”
那名叫怡儿的小女娃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我家大炉子可是很厉害的!”
白墨摇了摇头,第四品的实力,在天下其他地方或许已经是一方豪杰,可是在风流人物云集的凤京城中,四品实力,真的不算什么。
吕归尘也有些尴尬,只好对大炉子明言:“大炉兄,你眼前这位并非吕某的徒弟,相反,可能是个能让吕某突破瓶颈的高人呢,吕某不忍自己独自享用,这才将他请来,让大炉兄先来得益,吕某随后也是要听听他的指点的。”
大炉子抚摸了一下他那厚重的胡须:“原来是这样,看来的确是俺太过鲁莽了,那你说说,俺怎样才能突破瓶颈啊?”
白墨道:“请先生拔刀。”
大炉子十分随意的拔出了腰间佩刀,青紫色的缎纹在太阳底下光芒闪烁,照得白墨等人眼睛微微眯起,刀身则颜色略暗,其上有许多复杂瑰丽的花纹。
大马士革刀。
胡人商旅常带此种兵器,一般刀身极短,应是作匕首用的,大炉子手中这柄大马士革刀则要长许多,可仍是比这年头常见的八面汉剑短了一大截,适合短兵相接,用此刀者,招式也必定是走险、狠的套路。
“请先生对我身边这位——”白墨指了指身边的魏击,继续道:“砍上一刀。”
魏击瞳孔微微缩起,右手按住刀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莫非白兄要害我?
白墨面容带笑,目光深邃,
魏击长舒了一口气,出生在钟鸣鼎食的将相之家的他,可以单纯,可以正直,却不能对危及生命的事情放松警惕,但看到白墨的笑容,他还是选择相信白墨。
或许这只是一次考验。
魏击不再去看白墨,转而紧紧盯着大炉子,大炉子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倏然闪身至魏击侧面,身躯低伏,猛然斩出一刀,魏击连忙抽刀,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了。
那柄大马士革刀的刀锋距离魏击的身躯已不足半寸。
倏然止住。
咣啷一声,大马士革刀落在地上,刀身摇晃。
不知什么时候,一柄折扇支住了大炉子的手肘,大炉子只觉整条胳膊都酸麻无比,根本抓不住刀身了。
“略慢,而且没有刀意。”
大炉子哑然。
随后问道:“刀的意志?”
“错。”
白墨展开折扇,只见扇面写“招式不出我眼”,扇背书“武学皆在我心”,扇骨刻“屠龙祖师”。
白墨幽幽道:“是刀的意境。”
“你若将速度的瓶颈克服,或许可以进入第三品,可若不知意境,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
“何谓意境?”
“涓涓流水,巍巍山峦,头顶之云,天下之人,皆有意境。”
大炉子撇了撇嘴:“你们中原人就爱说这一套玄乎的东西,有这时间,俺宁可耍耍千斤石锁,也能强健体魄。”
白墨摇头道:“中原有龙气,所以知道天人感应,西方诸胡以心为天之奴仆,中原人则以心合于天道,这就是不同。”
吕归尘听白墨此语,微微动容。
这便是李逸仙创“诗剑”、“词刀”二宗武学之用意啊。
“天心岂是凡人所能……”大炉子说到这里,忽然瞥了一眼远远观战的怡儿。
还有在一众弟子之中,一言不发的徐渐。
“俺明白为什么中原的一切都让俺感到奇怪了,你们的人,你们的剑,都让俺有一种奇怪不可言说的感觉。”
白墨笑道:“看来大炉子前辈的悟性还可以。”
“如何得到,你说的,意境?”
白墨避而不答,却对吕归尘道:“吕前辈,将大炉子前辈交给白墨操练几天,不算失了待客之道吧?”
吕归尘点头:“只要他愿意就行。”
白墨瞧着大炉子的眼睛。
“我可以用几天时间来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意境,你愿意吗?”
“自然愿意。”大炉子说罢,直接给了白墨一个熊抱:“还请白兄弟好好指教一番呀!”
这胡人是不是管谁都叫兄弟?
二人年纪,少说也差着两轮呢。
不过想到那名叫怡儿的小姑娘说自己是大炉子的“好朋友”,也就释然。这天下奇人异事,可不止白墨一人。
“那好,吕前辈,白墨需要用一用这比剑场,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