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巴伐利亚首府,高原之城。
也许有些人会梦想自己上了天堂,而在德国,所有人都会梦想自己到了巴伐利亚的慕尼黑,德国人的天堂。
下午的一场豪雨带走了八月阳光曝晒带来的暑气,古老的石砌街道被冲刷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清新的泥土芬芳。
慕尼黑四季饭店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豪华旅店,米黄色的外墙上装饰着白色石膏雕饰,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致典雅的洛可可风格。
在这幢漂亮大楼的顶楼阳台上,一个粗壮的男人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扶着阳台的铁制护栏,高昂着他那个著名的大下巴凝望着雨后的慕尼黑。
“我的领袖。”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悄悄走到那个男人身后,恭敬地小声呼唤到。
那个男人转过身,脸上堆满了不愉快的神色,他非常讨厌别人在他思考的时候打搅他,就算是面前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齐亚诺,有什么事情吗?”
墨索里尼,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意大利法西斯党领袖,帝国元帅,意大利首相,拥有其他一大串类似荣耀头衔的意大利独裁者高傲的走向阳台中间的靠椅坐了下来,仰着下巴用一种据他说只有高贵的帝王才可能拥有的坚毅的目光望着面前恭敬肃立的女婿。
齐亚诺再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放在盘子里身上浇满奶油被煮得红通通的龙虾。岳父那犀利的、充满力量的、完全把握住西西里海滩排档里那些饕餮们精髓的炯炯目光,让可怜的意大利外交部长感到嗓子突然干渴了起来。
“我的领袖,德国外交部刚才派人送来了一份电报。”
齐亚诺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瞥向放在圆桌上的矿泉水。
“里面说些什么,冯.施泰德什么时候来见我。”
墨索里尼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作为一个“国际级”领袖,他竟然愿意放下自己的矜持屈身来到这个“三流城市”里会见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菜鸟的德国元首,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伟大的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想像。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他的想像那样进行。墨索里尼一开始就为对方没有在第一时刻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己面前迎接他,并且接受他这个睿智的、伟大的、无与伦比的政治前辈的指导感到一丝愤怒。随后更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菜鸟竟然只指派一个德国外交部三等外交秘书来接待他,而且没有把他安排在他之前来到慕尼黑一直居住的豪华的、意大利风格的、舒适的、符合他这种世界领袖身份的卡尔亲王宫,而是把自己安排进了这家不入流的四季饭店,慕尼黑会议时那个白痴法国佬达拉第下榻的四季饭店。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墨索里尼暗自发誓他迟早要让那只雏鸟知道怠慢一个强大伟大肥大的“世界级领袖”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按照墨索里尼的一贯的脾气,受到这种轻视与怠慢,他早就该暴跳如雷拂袖而去了。
但是,他却不得不忍受了这一切,他必须要和那个他根本不屑一顾的毛头小子会面,为了意大利的利益,他选择了忍耐,而且这可以让他更加佩服自己的伟大与宽容。
“我的领袖,我想还是您自己看看吧,我实在无法对此发表意见。”
齐亚诺把那份文件恭敬的递给了墨索里尼,眼神却依旧在那瓶矿泉水上瞟来瞟去。
“你自己倒吧,年轻人就是容易渴。”
墨索里尼看出了女婿的企图,他宽容的挥了挥手。
“谢谢,我的领袖。”
齐亚诺连忙走到桌边拿起那只漂亮的水晶瓶到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什么!”
下一刻,阳台上爆发起齐亚诺早就预料到的咆哮声。
“这个傲慢愚蠢的施泰德,他想要做什么?我们签订了钢铁盟约,他难道想要毁约吗?连他的前任希特勒都不敢这样对我,这是侮辱,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整个意大利,对罗马帝国的侮辱,我绝对不能再容忍了!”
才看了开头几行字,墨索里尼就按耐不住怒火跳起身大声的咆哮起来,意大利领袖一边吼叫着一边挥舞着那份文件就好像那是一柄骑兵军刀向着他虚构的莱因哈特.冯.施泰德头上砍去。
“那就意味着战争。我的领袖。”
齐亚诺小心的放下那只水晶杯随后恭敬的说到。
“那么就宣战,我从来就不畏惧战争,伟大的意大利军队会让德国人因为他们那个白痴元首的愚蠢而得到教训。我们必将获得胜利,莱因哈特.冯.施泰德,这个愚蠢的白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现在冒犯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意大利首相,法西斯党领袖,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最勇敢的国民,最富饶的国土的意大利的唯一领袖,是他这个弱小的德国元首根本惹不起的人。该死的冯.施泰德,这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纳粹党棍,这个。。。。”
墨索里尼已经被那份文件刺激地失去了理智,高傲的意大利独裁者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蔑视与羞辱,德国方面提出的无礼要求成为压断墨索里尼承受能力这只骆驼脊椎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口沫四溅的在德国慕尼黑四季饭店的顶楼阳台上谩骂着德国的元首。
“我的领袖,我希望您能够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还在与法国交战,前线的战况不太乐观。我认为从目前的局势看,我们必须要和德国保持友好的关系,否则我们会丧失所有应该得到的利益。”
齐亚诺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态恭敬的说到。
齐亚诺知道墨索里尼只是情绪上一时间的失控,他知道他这个岳父的坏脾气,也了解这个人的政治才能,所以他根本没有把墨索里尼刚才的战争恐吓当成一回事。
等到他发泄完毕很快就会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对于面前这种局势的解决方案的,齐亚诺对此很有信心。
“那群该死的愚蠢的将军元帅们,一群懦夫,一群胆小鬼,没有用的废物!”
墨索里尼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绝对不是白痴,他非常清楚按照目前的局势,与德国宣战根本就是个疯狂的念头。
在肆无忌惮的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终于开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但是当他听到齐亚诺谈起法国前线,心里又是一把无名之火燃起,意大利领袖顿时把一腔的愤慨转移到了他那群部下的头上。
前线的局势哪里是不太乐观,根本就是一团糟,所有战线上的进攻都没有达到开战前预期的效果,就像那个该死的巴格多里奥说的那样,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意大利军队在法国佬面前丢尽了脸面,他们根本不配称为什么罗马军团的后裔,他们全都是一群胆小的懦夫。
墨索里尼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在德国军队面前望风而逃的法国人竟然能够阻挡他庞大的军团这么久,而且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迹象,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是,阻挡伟大的意大利军队前进的只是法国的三个步兵师。
在德国军队的快速推进之下,那三个法国师早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退路。德国人围歼了法国阿尔卑斯集团军部署在背部漫长防线上的所有的预备队以及后勤保障系统。可是让墨索里尼百思不得其解的也就在于这里,当德国人做完这一切之后竟然在法国人背后停下了脚步,不但没有对法国人发动进一步的打击,而且看上去连一点发动类似攻击的意图都没有,而法国人这边也没有丝毫溃退的迹象,他们继续着那种猛烈的抵抗。
如果德国军队继续攻击,在德意两国军队前后夹击之下,法国人的阿尔卑斯马齐诺防线瞬间就会崩溃,意大利可以顺势攻入法国。
但是,德国人没有那样做,这让墨索里尼很生气,按照与希特勒签订的钢铁协定,意大利与德国组成了军事同盟,在他看来,德国有义务配合意大利作战,德国人现在的这种表现明显是对那份协定的背叛。
墨索里尼对德国人有些怨恨,他认为自己是被德国人拖进这场战争的,如果不是他遵守那份协定,意大利根本不会发动这场丢人现眼的战争。
墨索里尼似乎早就忘记了他一开始拒绝了希特勒战争邀请,结果在看到德国军队连连获胜之后怀着拣便宜的心态腆着脸爬上这辆战车的事实,他现在从心底里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德国那一边,似乎他成了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同时,他一边对自己手下那群将军元帅的表现感到失望,一边却又在寻找失败的理由,也许是因为地形的关系,再或者对面的法国军队是整个法国陆军中的精锐,远比德国人遇到的那些强悍。
就因为这个,所以德国人才会选择原地驻扎而不再攻击,他们想让伟大的意大利军队为他们消灭掉这些他们无法对付的敌人。
事实会是这样吗?墨索里尼极力想让自己相信这种想法。
这一次他来到慕尼黑是诚心想要和德国那位新元首磋商一些问题的。
他首先想要让德国军队尽快发动对法国人的攻击,使得意大利军队摆脱目前的尴尬局面,这是他目前最期盼的事情。
另外,他也想在那位新元首面前竖立一下自己的权威,希特勒在他面前也只能以革命后辈自居,那个冯.施泰德虽然见过几次面,在他印象中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见到自己当然更不敢有半句含糊了。
而墨索里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则是想要和莱因哈特商讨战后分赃的问题。
这是墨索里尼最为关心的一点,在他看来,那个年轻的雏鸟一定不敢回绝伟大的意大利领袖的要求,在法国战后赔偿问题上一定会让自己予取予求。
但是,事实却给了他迎头一棍,德国元首根本没有在墨尼黑恭敬的迎接他。
按照德国方面的说法,由于墨索里尼事先没有通知德国方面做好准备,而德国元首现在正在法国巴黎指挥最后阶段的战斗,所以实在腾不出身来与领袖阁下见面,只好请领袖阁下稍微忍耐几天,等待元首阁下抽出时间与他会面。
说起来,没有人能够知道这个冯.施泰德究竟在想什么?
墨索里尼一边喘息着一边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他望着手里的那份文件郁闷的想到。
这个人身居高位,却一直保持着低调,意大利情报机构里他的档案只有薄薄的两页纸,要不是前一段时间他与希特勒玩起了轰轰烈烈的对抗赛,墨索里尼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
这个人胜利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毫无阻碍的坐上了德国元首的宝座。
但是,那些和墨索里尼一样的国家领袖们却发现,自己对这个新进的德国元首除了知道他是个优秀将领之外几乎一无所知,听上去这实在有些荒谬,但是却是事实。
“这是什么?”
平静下来的墨索里尼继续往下看那份文件,可是在看到第二段文字的时候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们竟然抗议我们向他们发动不名誉的偷袭?要求我对此做出解释?还说因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将由我们负责!齐亚诺!这群德国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偷袭他们了?”
墨索里尼脸色发青的再次跳了起来,叫嚣与德国开战是一回事,真正向德国军队开火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墨索里尼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也不知道,我的领袖,我已经向意大利总司令部发去了要求调查的电报,很快就会获得明确的答复,我想也许只是一次误会,只要解释一下再付出一些赔偿就可以化解。我觉得您不用为此担心,我的领袖。”
齐亚诺毫不慌张的淡淡说到。
他已经与德国人打过多年交道了,自认非常了解那些古板的德国人,他们虽然有些偏执,但是只要你用对方式他们可以说很好对付,而且如果你能够把握住他们的思路,他们甚至非常容易被利用,至少齐亚诺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位意大利外交部长看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误会,因为从地形上来看,意大利人根本就攻击不到德国人,毕竟德国人与意大利军队中间还隔着三个师的法国人呢。
或许是某个白痴飞行员或者发动穿插攻击的山地步兵攻击了德国人派遣到阿尔卑斯山区的侦查部队,在意大利空军中混过几天的外交部长这样想到。
从德国人在这份文件里使用的那种强硬语气上齐亚诺判断出,在那次冲突中德国人可能吃了一些亏,所以才会由于面子上过不去而大动肝火。
齐亚诺从心底里觉得这些高傲德国人应该受到一点教训,是该让那群傲慢的德国佬知道一下意大利军队的精锐。
同时齐亚诺觉得,德国人似乎并不希望把事情搞大,所以才只是在一份普通外交电报里提出了这一点,说是恐吓也好还是警告也好,这正证明了对方有些心虚气短外强中干。
因为如果德国真的想要追究这件事情的责任并且准备以此大做文章的话,他们就不会把这个问题挟在一份小小的外交电报上交到自己的手里了。
齐亚诺把自己的分析与判断详细的报告了墨索里尼,意大利独裁者沉吟了一会儿之后重新坐回了他的座位上。
“齐亚诺,命令他们收拾行李,我们今晚连夜赶到巴黎去。”
“今晚?我的领袖。”
齐亚诺惊讶的望着墨索里尼。
“嗯,我要尽快见到冯.施泰德。”
墨索里尼端起那杯早已经冷掉的咖啡,皱着眉头扬起他那著名的大下巴。
“我总感觉有一些事情发生了,齐亚诺,不太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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