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这一番话,才叫众人瞠目结舌。
“什么,竟有此事”
“骇人听闻啊,骇人听闻,国朝太平,河清海晏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披了一张戏班的皮,四处游窜,还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孩子,啧啧,要不是今天出了这事,谁知道这万人追捧的洪家班内里竟是个人贩团伙”
“沈老爷,”曹正道:“你怎么看”
沈炎捧着纸张看得连连点头:“好文章,好文章啊,一针见血,痛陈危害,真是难得”他说的没错,这封控诉洪家班罪状的文书,字字铿锵,情绪悲愤而又有力,更像是充满蛊惑力的宣言,它挑动了人们心中的怒火,让人感同身受到被拐卖的孩子们的痛苦,而且这里面还有若干条证据,让所有人都觉这文书是十分可信的。
“若这文书写的是真的话,”朱九爷转头道:“那这帮人就罪无可赦了”
不仅是罪无可赦,这种跨省作案,拐卖超过百人以上孩童的案子,不仅会使绍兴一府轰动,甚至要惊动一省或者京里。
洪家班的全班人马已经被捆起来了,俱都跪在地上,一个个嘴里被塞了东西,有的磕头叫屈,有的面色颓然,当中却有一个忽而跃起,挣脱了绳索,像一只飞鹞一般扑向了墙头。
“抓住他”朱九爷大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扔了过去,这刀差一点就刺中了人,而这个人竟然三下两下钻出了锦衣卫的包围,跳过了砖墙去。
“追”县衙的捕快和锦衣卫也都跳了出去。
“按这上面所说,”沈炎身上凝重:“这些人还有同伙和帮手,若是走脱一个,走漏消息出去,怕是捉不干净了”
“穷凶极恶,”朱九爷大怒道:“还敢逃跑这一次一个都跑不了”
“把这些人带回县衙去,”曹正道:“本县今晚就开审,一定要知道他们窝藏人口的地方在哪儿”他这样急匆匆而去,走之前却又对着沈炎道:“今夜真是搅扰沈老爷寿筵了,只不过大案在眼前,实在不敢怠慢。”
“无妨,”沈炎一叹:“父母官代天子守牧一方,阖县十万父老都要仰仗,今日出了这样的案子,沈炎岂能因私废公”
他说着就安抚宾客,然而在坐的人都心不在焉,都被刚才的事情震住了心神。
“没有想到绍兴府内,会出这样的大案。”吴兑啧啧道:“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诸大绶道:“这案子的确是大案了,如果跨省的话,怕是要上交给布政使司。”不过曹知县有权审理此案,他可以抓捕、侦缉甚至量刑,但问题是锦衣卫的佥事也在这里,看样子也不愿放过这一桩大案,绍兴府这一回的确是有热闹看了。
陈惇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里,抱着薇儿轻言细语地哄劝。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右手腕被死死握住了,一抬眼对上了徐文长狡黠的眼睛。
陈惇心中一震,这个人仿佛洞悉了什么。然而下一秒,面前之人脖子一扭,吐出了一堆秽物来。
“文长,文长喝吐了”孙铤道:“快带回去吧,咱们都走吧。”
宴会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沈炎自然是没心情再继续下去了,很快就罢宴。陈惇回到青石巷,看到一直守候在门口的黑炭和有才,不由得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陈惇写了一封全面揭露洪家班罪状的文书,让陈温放在公堂之上,却装作发现的样子,交到曹正手上。曹正见文书所披露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定然是会重视的,只不过文书中也提醒了他,不能贸然前往,否则打草惊蛇。两日后的沈炎的寿宴上,自然会有人发作,届时一切水落石出,便能一网打尽。
陈惇知道曹正不是个蠢的,就一定会发现自己和陈温的关系,果然没过几天,县衙的刘典吏就来了,说是知县有请。
陈惇嘱咐薇儿乖乖呆在家里,自己跟着刘典吏来到了县衙后堂之中,见到了这位几日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曹老爷。
“见过堂尊。”陈惇深施一礼。
曹正默默打量了他一会儿,才笑道:“免了吧。你这后生,就是本县陈书吏的独生子”
“是。”陈惇应了一声。
“果然是聪明才俊。”曹正盯着他道:“几日之前在沈府一见,叫本县难以忘怀啊。”
陈惇心中一阵恶寒,说得好似这人有什么特殊癖好似的:“不敢当,草民乡野小子,是头一次登大雅之堂,席上丑态百出,让堂尊见笑。”
陈惇对着沈炎可以自称学生,因为陈惇没有功名,沈炎虽然也是举人出身,但不是官身,其实都算是读书人的身份。但对着曹正,就不能自称学生了,曹正虽然只是个七品知县,但却是同进士出身的,而且做了官,在名分上有不可僭越的称呼,除非陈惇考中了秀才,方可对着曹正自称学生。
曹正对他的自称也是十分满意的,越发觉得这小子的确聪明,若是不聪明的话,也不会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把沈炎和自己,全都算计进去了。
“你可知道本县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曹正道。
“草民不知道。”陈惇道。
“绍兴府今年最大的案子,”曹正哼了一声:“就是这洪家班拐卖人口案了。本县越是审讯,越是掘出内幕来。这洪家班不仅掳掠人口,还采生折割,简直是丧尽天良,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