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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悬道 两行书 破立法

    九周半山环成九曲的匝道,靠外侧处光溜溜全无遮拦,甚至还有一点浅浅的滑坡,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山崖,落入无际汪洋之中。

    匝道内侧的山壁,正是这一道考验的关键。

    从卢趋时口中得知,此刻站在匝道之中,面朝山壁的两人,一人名为杜煊礼,一人名为庄得功,正是幽寰宗玄元宫不日即将结丹的真传弟子。

    论修为,这二人倒是和红云小会中归无咎等一行人大致在伯仲之间。不过既未代表幽寰宗参与小会,那么这二人之修为,自然在萧天石、张宏辩之下。

    二人面朝之山壁,赫然竟是一道浅浅的壁画。这壁画高度约有十丈,和匝道宽度相似。不仅如此,这壁画似乎和匝道偎依而存,同样绵延无际,环山九匝。只不过一个水平,一个竖直。

    归无咎突然觉察,所谓“九周半山”,多半不是指的那环山匝道九周有半,而恰恰指的是相伴的壁画。

    杜煊礼、庄得功二人,站定在匝道第四周接近半山腰的位置,面壁凝思。

    这壁画荤荤大端,包罗万有。所绘之物有花鸟鱼虫,山水木石,刀枪兵刃,甚至大段大段的书法篆文,也无所不备。不仅如此,许多鬼画符一般全无规律的划痕线条,或直或曲,或深或浅,或简或繁,同样掺杂其中。

    但有一条,所有的这一切图案,都容纳于“壁画”上半部分五丈左右的空间内;相邻的下方却只为两条相距五丈的平行线所圈定,其中异常的光洁平整,好似特异空缺出来的白卷。

    杜煊礼先动了。

    只见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柄灰扑扑的八棱方锤,手腕一抖,运力一震,狠狠地往往那壁画中砸去。峭壁所中之处,正是绘了一株蒲草。

    铜锤中壁,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山石崩裂。只听一声脆响,那一株蒲草图纹吃了一击,竟尔迅速变淡便细,瞬息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透过云层遥遥可见,杜煊礼倏尔露出喜色。同时他身躯一挺,伸展双臂,似乎摆脱了什么极重的枷锁,突然步履轻快的沿着匝道狂奔。

    原本杜煊礼就在庄得功之前五六百丈,此刻狂奔一阵,很快就拉开差距。转眼间,杜煊礼已然在第四圈领先了四分之一有余。

    那三十余位幽寰宗弟子,半数以上并不识得杜煊礼、庄得功两位前辈,眼下只权当开开眼界,要么观棋不语,要么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过另有十余人却和卢趋时一般,乃是大族出身,有几分见识。对于杜煊礼和庄得功似乎都颇为熟悉。此时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谁人更胜一筹。

    归无咎一心二用,一边关注九周半山之上,一边听他们议论。

    只听一人道:“我听宋长老说,杜师兄和庄师兄在百龄以下的真传弟子中,俱可排名前十之列。二位师兄在玄元根本大戒经中的领悟都在八变层次,难分轩轾。不过杜师兄破境较早,功力要领先一些。”

    另一位身形精瘦的弟子低声笑道:“你这消息是多久之前的故事了我却知三月之前濒临结丹的几位师兄比试一场,却是庄师兄拔得头筹。”

    山道之上。

    此刻庄得功终于有所动作,他自袖中抽出一柄二尺长短的短剑。

    庄得功并未如杜煊礼一般,持剑攻击壁画中的图形。相反,此人立在一只羊首蛇身的图案下方,约莫五丈宽的“白卷”处,剑气飙射,竟以剑为笔,在空白墙壁上作画。简简单单两三笔,勾勒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草中灵狸。

    归无咎定睛观看,这一只灵狸,笔意间暗藏了许多变化。

    图案既成,庄得功同样身心大为放松,好似溺水已久之人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略一调整筋骨,用力一磴,同样发足疾奔。

    此时的杜煊礼早已停下脚步。

    庄得功奔跑之势,比刚才杜煊礼可要猛烈的多了。眼看用不了多久,便能后来居上。

    杜念莎正在用传音入密之法,向归无咎介绍九周半山的方方面面。

    一旦进入九周半山的匝道,便会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制之力,向上前行,颇为不利。显而易见的是,攀登愈高,就说明测试者潜力愈大。

    能够进入第八圈匝道的,已经是千年一出的杰出人才。

    而若能突破前行到第九圈匝道,更是万年一出的雄杰之资。

    至于九周之后,那忽然陡峭的“半圈”山道,又被称为“天悬大道”,数十万年来能够登上此道的,仅有四十九人。

    九大上宗,除却立派初祖以外,三十六万年来所诞生的天尊总数,正是四十九人之数。

    归无咎沉吟道:“以诸位大能的眼力,再印证以小会之上使出擒龙伏虎拳的一番争斗,年轻一辈的真传弟子功行到了何等地步,早已洞若观火。更不用说元元的天高三尺秘术,更是精准无差。这九周半山大费周章,似乎并未见有何特异之处。”

    杜念莎道:“不然。此山别有独到妙用。”

    此时,卢趋时旁边的方脸青年开口道:“庄师兄年轻时便以勇猛精一为心法。今日舍却他擅长的路数,便可知他本意并不在这山道之上多争一步半步。愚以为,庄师兄必定是别有心得,方才敢于相试。”

    “不过正因其心境豁达,朱某反而更看好他了。”

    卢趋时思考方脸青年之语,良久,终于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卢趋时右手边那位矮了半个头的修士道:“不论哪一位师兄能够取胜,这两位师兄的资质,足以登上六周山道。将来进阶元婴四重的资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大能之上的境界虚无缥缈,不知有多少英杰弟子都折在里面。将来我等能够和杜、庄二位师兄平分秋色,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方姓青年、卢趋时二人都点头附和。

    不过,那位距离三人稍微疏远、脸色煞白的青年,原本一动不动,听到三人此语,却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此时,杜念莎正在讲述九周半山的独到之秘。

    各弟子之战力、根基固然通过小会的比斗足以衡量,而悟性资质与道基、道缘三位一体,不分彼此,也自然能够知晓。

    但道途之中纵然天资相类,另有一种差别,也不可不察。

    原来修道之人所走之路,有疾迟、顿渐、简繁之别。上至体悟天心的修道士,下至凡俗间一介武夫。有一类人为数不少:此辈悟性超卓,资质不凡,自身修炼的过程亦是无往不利、勇猛精进。可是若让其创制新法、开宗立派,就不免强人所难了。

    而另一类人,不但自身修为精湛,同时更能推陈出新,大兴造作,成一代宗师。

    听闻此论,归无咎观看山巅之上你追我赶的杜煊礼、庄得功,心有所悟。

    杜念莎续道:“这九周半山之环山壁画,上半部分尽是各色图案,而下半部分却全为空白。故而又名之为两行书。”

    “九周半山两行书,破而有立新意出。”

    “那些形形色色的图案,每一道都代表着一种法门、规矩、道术见解,共同构成了九周半山的束缚之力。若要证明自己的潜力境界,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如杜煊礼一般,名之为破。将那些图案彻底击倒,打碎。每击破一图,九周半山对自身的束缚便会减轻一分。自然也就解放了向上行走的余力。”

    “只是,若是选择这种方法,九周半山之试就与小会比斗无异了。”

    归无咎道:“想必另一种方法,如庄得功一般,是立,是创造。”

    杜念莎道:“正是。那些壁画图案中蕴藏的道法,说它简单,不乏极有新意之着;若说复杂,又绝对没有超过初入金丹境者的理解范畴。两行书,两行书,一行留白,一行已著,正像是一副空缺了下联的对联。”

    “想要抵消其带来的压力,除了直接将之摧毁外,更巧妙之法无过于创造一道新的道念痕迹,和原有的图案完全制衡、抵消,从而收到阴阳中和之效。”

    归无咎赞道:“妙哉。”

    杜念莎补充道:“不过这仅限于前九匝山道。你看见没有最后陡峭的天悬大道,由于完全竖直的缘故,壁画,匝道已经合二为一。足下所行之处,即是两行书的图案所在。这条道上,仅有立之法,破法已然无用了。”

    “前九匝,为一代之才;天悬道,却是万世之尊。”

    “现在庄得功所绘之图,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重新恢复白卷模样。不过,天悬道上四十九位天尊手迹,却是万世不磨。”

    历久以前,对于九大上宗来说,真君大能不绝,乃至正位斩分大道,都是本门莫大的喜事,谁还去管这位大能走的是简明精一之道,还是富于创造力的推演变化之道。年轻弟子来九周半山相试的,绝大多数人也是选择更简单省事的“破”法。

    时日既久,各派才逐渐发现此处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尤其是三十六万年将至,对于完道之路尚未完成的七家宗门而言,衡量“创造力”的高下更是至关重要。

    九周半山,如庄得功一般,一试立法,才成为各派真传力所能及之下的首选。

    此刻,杜煊礼、庄得功已经初入第六周门径。透过云雾可以看到,二人面色通红,显然已经接近自己的极限。

    杜念莎斜眼看了归无咎一眼,终于忍不住跃跃欲试之心。

    快到自己二人出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