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仰起脸来,对着喻惊云微微一笑:“你白日里那么辛苦,就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别人不心疼,母亲还心疼呢。”
喻惊云“嗯”了一声:“母亲也早点歇着。”
侯爷夫人笑得和蔼,扭脸看安生:“安生姑娘昨夜里累了一晚上,现在都这么晚了,还不歇着年轻人精神真是好啊”
笑得也亲切,说话也柔和,偏生安生就是感觉泛着一股冷意,而且明显是意有所指。
安生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冲着她福福身子:“这就回去歇了。”
话还并未说完,侯爷夫人已经一拧身子,走得远了。
将安生尴尬地撂在了原地。
喻惊云转身过来,握了握她的手:“此事就交给我母亲处置吧相信一定能帮涟姨娘主持公道的。你就不必累心了。”
安生牵强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喻世子早点歇着去吧,我进去跟涟姨娘说两句话就回去睡了。”
“我在外面等你”
安生慌忙摇头:“不用了,就这样两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再说了,不是还有丫头们吗”
喻惊云已经感觉到了安生语气里的冷淡,想开口解释,可是又不知道究竟能解释什么,轻叹一口气,叮嘱两句,便先行回去了。
安生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然后轻叹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去。
涟姨娘的房间里仍旧亮着灯,她还在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安生轻手轻脚地进去,涟姨娘立即满是希望地追问:“怎么样了”
安生故作轻松:“揽月已经被二少夫人带走了,她自然会仔细查明其中的真相。揽月,适才也招认了,的确就是她从中捣鬼,故意吓唬你。黄豆也是她故意倒了滑倒你的。”
涟姨娘听了以后愣怔了半晌,一声苦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她供认不讳,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安生低声应道:“她说,她想取而代之。”
“我以前太笨,早就应该想到的。她既然有野心想方设法地爬上主子的床,又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做个使唤丫头呢”
安生点点头:“相信侯爷夫人一定会杀一儆百,严惩她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生养好身子才对。”
涟姨娘瞅瞅跟前的孩子,微微一笑:“我会的,为了孩子我也一定会好好的。安生姑娘,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应当怎样感谢你。我与孩子的命都是你给的,说再多的感激的话都苍白无力。”
“这样客气做什么”安生安慰地笑笑:“换做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涟姨娘要下地相送,被安生拦住了,自己径直出了院子。
这一夜,是真的几家欢喜几家忧。
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夜不能寐,安生却觉得浑身困倦,一躺下就昏昏沉沉地入睡。只是一直做梦,光怪陆离,千奇百怪。
一会儿梦到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入了侯府,万人空巷,争相拥堵着围观。
自己一身凤冠霞帔,并未坐轿,却是与喻惊云一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沿着那日里莲灯铺就的道路,俯瞰众生。
薛氏与夏紫芜跪在自己脚下,奴颜卑膝地磕头,说着奉迎话。
老夫人与父亲,大伯,红光满面,兴奋地对着自己赞不绝口。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回了药庐,依旧还是那一身凤冠霞帔,推开药庐紧闭的大门,却看到,师父正与那个女子同桌相互喂食,状态极为亲昵。
自己就愣怔在门口,泪珠子扑簌簌地滑落到身上的大红嫁衣上。
千舟横眉立目地出来,轰赶自己,嘴里说着许多伤人的话。
她焦灼地想要辩白,却感到嗓子里好像烧灼了一团火,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会“呜呜”地哭。
师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一着急,她就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金米儿听到动静进来:“安生姑娘醒了”
安生不好意思地抹抹脸,撩起帐子,看一眼窗外,已经是阳光刺目。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恍如隔世之感。
“今日竟然这般贪睡,都这样时辰了。”
安生披衣下床,探首看看时辰,已经过了早膳的时候。
金米儿命人送进来洗脸水,伺候安生洗漱:“老太君适才差人传过话来,让安生姑娘您醒来以后,去一趟她那里。”
安生漫不经心地应着,利落地将头发分作两束,盘做两个垂髫髻,用两根流苏缎带束好,比金米儿的发髻都要简单。
而金米儿却再也难以将她与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看待。
最初见到的时候,就是将安生当做一个烂漫天真的小丫头,多少带着一点轻蔑,认为她绝对不可能会是侯府世子妃的人选。
如今,几番波折下来,金米儿知道,自己不应当小觑面前这位安生姑娘了,更不应当以貌取人。
所以,安生还未收拾妥当,她就已经吩咐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安生抿了一口粥,还有些烫嘴,显然是炉子上一直滚开着的。再咬一口汤饺,里面的油也是温乎的,正好入口。
她几乎是狼吞虎咽一般草草用过早膳,便带上自己的针囊径直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侯爷夫人与二少夫人还在,尤其是二少夫人还是垂首立在下首处,听到她的脚步声扭脸看了她一眼,脸色极不好看,眼圈也是红的。
老太君见到安生,便笑眯眯地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丫头,到我跟前坐着。”
安生一直低垂着头,她觉得,每次见到侯爷夫人的目光心里都有些尴尬。
她刻意回避,但是仍旧能够感受到四道犀利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今日安生来得晚了。”她福福身子,笑得清甜:“让老太君您久等了。”
“无妨,无妨”老太君拽着她的手:“如今好得差不许多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抓心挠肝地难受。”
安生在老太君身边坐下,老太君已然松弛但是保养得羊脂一般细腻的手一直攥着她不放。
“少二家的,把你昨夜里审问的事情说与安生知道,好歹也算是有个交代。”
二少夫人依旧低垂着头,声音里也没有什么情绪,腮帮子倒是咬得紧:“昨夜里审问过揽月那个丫头了。她也如实全部招认了,她利用狐媚的手段勾引上了我家爷以后,就一直想着能抬个姨娘。
可是她出身太低,我家爷没有同意,她就怀疑是涟姨娘背后说了什么难听话,怀恨在心,想要除掉涟姨娘,取而代之。
那时候,涟姨娘刚有身孕,气血不足,觉得头脑眩晕。我家爷按照府里大夫所言,给涟姨娘寻了两条脚鱼,用来补身子。
那脚鱼就养在院子里的小厨房水槽里,结果夜间小厨房里进了猫,脚鱼受惊啼哭,涟姨娘心慌意乱,一夜都没有睡好。
这丫头便生了歹毒心思,想用这个方法拖累涟姨娘的身子。可是那脚鱼并不常叫,她就花银钱买通了府里下人,许以好处,两人配合着夜半时模仿婴儿啼哭吓唬涟姨娘。
因为涟姨娘居住的院子偏僻,两人又机警,竟然连续十余日都没有露出马脚。
结果,涟姨娘日日夜不安枕,精神每况愈下,竟然就真的出现了幻听,使她得偿所愿。咱们府里人全都以为涟姨娘疯魔了。
此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揽月奸计马上就要得逞。谁知道安生姑娘来了,使得涟姨娘的情况竟然出现了好转。这令她心里很不安。
前夜里,小厨房里又进了野猫,脚鱼受惊啼哭,涟姨娘起了疑心,要出外查看。她害怕事情败露,拦阻涟姨娘,反被推开。情急之下,恼羞成怒,就将涟姨娘床上的豆子尽数倾洒在涟姨娘脚下,使涟姨娘出了意外。
再后来的事情,安生姑娘都知道了,你设计令她露出了马脚,我们方才知道,涟姨娘竟然是受了委屈的。我这个做夫人的,心里也愧疚。自家院子里出现了这种恶奴欺主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真是愚笨。”
老太君“嗯”了一声:“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后可要擦亮了眼睛,对于自家男人身边的事情多花点心思,下人更是要严一点管束,对于那些存了花花肠子的,该打发就打发了,还要杀鸡儆猴,给别人看看。毕竟你是院子里的主心骨。这事情做得赏罚有度,别人才会信服你。”
二少夫人点头:“孙媳知道了,多谢老太君教诲。那个揽月孙媳已经命牙婆子发落到青楼里了。一会儿孙媳就亲自到涟姨娘的院子里看看,好生跟她赔一个不是,让她放宽心情。”
老太君这才饶过她:“这就对了,这件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光彩,就不要传扬出去了,哪说哪了。那个下贱丫头,对外就说是她勾引二少爷,使了手段。”
二少夫人依旧低眉敛目:“孙媳受教了。”
老太君转过脸来问安生:“你说我这样发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