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什么都没说,想活命,还是成全哥们义气,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别拖累我下水就行。”那人立即一口否认。
众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气氛一改适才的轻松,变得沉甸甸的,全都压在了众人的心上。
安生拿着药,回来继续给几人上药。
最终有一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这天色,阴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了。一场雨下来,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这一句话,好像就是统一了大家的口径。
有人接着道:“是啊,没了好,跟咱们又有多少关系呢”
安生拿着药的手轻轻地颤抖。
一人静悄地爬起来,躲过众人的注视,闪过帐篷后面,然后轻如狸猫一般,向着仓廪的方向而去。
有巡逻的士兵挡住了他:“谁”
“是我。”他伸手抹去脸上炭灰,露出原本样貌。
巡逻的士兵用灯笼朝着他晃了晃,“噗嗤”一笑:“是你啊,白胜,你怎么成这样子了,跟烤地瓜似的。”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这是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主子呢”
巡逻士兵伸手一指:“那边呢,值守室。”
叫“白胜”的士兵绕过他,径直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向里,就见到几位锦衣侍卫正森严而立,手中钢刀在握,威风凛凛。
“烦请通禀世子爷,就说白胜有新情况回禀。”
他一开口,锦衣侍卫便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即有人进了值守室通禀,少顷便出来一挥手:“世子爷让你进去。”
白胜径直进了值守室,一进门,便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白胜参见世子爷。”
里面站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来,冷眉硬目,气宇轩昂,正是喻惊云。
“可有什么新情况”
白胜颔首:“属下适才按照世子爷吩咐,混进那些受伤的士兵里面,听他们私下议论,说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喔”喻惊云讶然挑眉:“何以见得”
“士兵们说这场大火起得蹊跷,几乎是同时就全都着了起来,瞬间火势汹涌,不可能是天火。”
“果真如我所料。”喻惊云眯起眼睛:“往常仓廪失火,漫说不会蔓延这么快,这些看守粮草的士兵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有危险逃得比耗子都快,又怎么会差点葬身火海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幸存的许多士兵全都是夏云海的手下,他们趁着夏云海外出回府,偷偷跑出去偷懒,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不过,里面有一个小白脸,适才一直在劝说他们,一定要咬紧口供,说是天灾,不知道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受了有心人指使。”
喻惊云连连颔首:“能够在把守森严的仓廪里纵火,造成这样大的火势,分明就是早就开始筹谋,绝非是一两人可以为之,背后必然有后台,在户部里举足轻重。”
白胜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此事皇上已经交给大理寺审问,世子爷还要插手吗”
喻惊云自己也是一愣,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自小混迹朝堂,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朝中但凡有大案要案,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错综复杂,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仓廪失火,并不在自己职责范围之内,他在救火之中调度有功,原本的确可以置身事外,但是,他却主动以保护现场的名义留了下来。
原因,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或者说,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喻惊云轻轻地叹一口气,挥挥手:“尽人事,听天命,多少算是一个交代。”
白胜转身,却没有走,顿住脚步转身回来,吞吞吐吐地道:“我适才,在军营那里见到了安生姑娘。”
“谁”喻惊云眸子骤然一紧。
“安生姑娘。”白胜不紧不慢地道。
下一刻,喻惊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怎么会在军营里来做什么”
白胜那日在药庐门外与安生说过话,所以识得,但是同样也只知道安生是冷南弦的徒弟,并不知道安生的真实身份:“她是作为郎中前来救治烧伤的伤员的,女扮男装,第一眼属下也没有认出来。”
下一刻,眼前一花,已经没有了喻惊云的身影。
门外马蹄声疾,疾如擂鼓,令白胜顿时瞠目。
安生正在心不在焉地替伤员包扎,暗自盘算着,如何能够混进那仓廪之中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她不知道,若是能够寻到纵火的凶手,能不能为父亲开脱一点罪名,但是好歹,能够转移一点骂名。
只是周围戒备森严,她逡巡半晌,都无可奈何,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与方法。
突然,寂静的暗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打在大地上,沉闷而令人心惊。
众人诧异地抬头,便都觉得眼前一花,一人一马闪过一道亮光,便从自己眼前滑过去,疾如闪电,瞬间消失了踪影。
谁敢在兵营策马狂奔
而早就机警地抬起弓箭的士兵们却在看清那匹马的瞬间,放下了手里的长弓。
安生也诧异地扭过脸。
下一刻,一只大手向着自己伸过来,像拎小鸡一般,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整个人跌坐到了那匹奔马的马背之上,身后,是坚实而宽阔的胸膛。
她还来不及抗议,甚至惊呼声都刚刚自嘴边溢出,马已经驮着两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大家都惊呆了,不明白马背之上的人是谁掠走一个小郎中又意欲何为而且适才那一声惊呼,清脆尖利,盈盈颤颤,分明就是个女人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
安生骑在马背之上,头上帽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下去,被风吹得没影,一头秀发披散开来,她一抬衣袖,身后的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伸手就钳制住了她的胳膊:“老实一点”
安生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老老实实地放下了胳膊。
骏马带着两人一路狂奔,行至荒无人烟的郊外草地之上,喻惊云方才一勒马缰,停伫了下来。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冲着安生伸出双臂:“下来”
安生看了他一眼,然后倔强地自己踩着脚蹬,翻身下马。
这战马却是比冷伯套车的那匹白马高大许多,加上天色阴沉,星月隐去,看不清脚下深浅,安生身子一歪,抓不住马背,就直接向着后面直愣愣地栽了过去。
喻惊云不过是猿臂一伸,就将她捞进了怀里,坚实的胳膊揽住她的纤纤细腰,责怪道:“不逞能行不”
安生担惊受怕了这半晌,心里正是委屈,如今喻惊云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军营里挟持到这里,自己适才的盘算也顿时付诸流水,心里就有些恼意,鼻子一酸,声音就有些哽咽。
“谁逞能了”
“你”
喻惊云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混进军营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大理寺正在奉旨调查失火一案,正愁没有个线索,你倒是自投罗网,直接自己送上门来。万一被人拆穿了你的身份,定你一个党羽身份,你百口莫辩”
面对着喻惊云的指责,安生倔强地抬起脸:“那又如何大不了就是给我父亲陪葬,有什么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是我多管闲事行了吧”喻惊云低声吼道:“你死了就能换回你父亲一条命吗”
安生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我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们都说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父亲去送死吧”
泪水瞬间就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喻惊云揽着安生的手臂一紧,安生好像倦鸟归巢一般,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窝进喻惊云的怀里,痛哭出声。
喻惊云缓缓抬起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如缎秀发,笨拙地道:“别哭了。”
安生哭得愈加大声。她忘了,喻惊云乃是尊贵的定国侯府世子爷,她只知道,适才,他招惹了自己。
她一时间毫无顾忌,只觉得哭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糊了喻惊云满身。
喻惊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是一个冷硬的汉子,可以行军布阵,可以瞬间取人首级,可以泰山崩于前而不行于色,唯独,他不会安慰别人。
这个小丫头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他定国侯府里的女子即便再伤心,哭起来都是珠泪涟涟,嘤嘤凄凄,果真就像是一朵带雨梨花,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来。
而夏安生这一哭,就像是六月天里突然爆发出来的狂风骤雨,带着席卷天地的澎湃,呼啸而至,痛快淋漓。
他有点暗自庆幸,自己多亏了明智,一路狂奔,将她自军营里带了出来。否则,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会令他喻惊云从此以后,英名全毁,再也没脸见手下的士兵们。
夏安生这一通发泄,终于云开雨住,慢慢小了哭声,喻惊云方才能小心开口:“我送你回府”
安生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羞涩起来,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开,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来调查事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