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明白朱勇此时心中的苦衷,如若不是憋闷坏了,他肯定不会对自己发那么一句类似于牢骚的话。
其实行军打仗本是一件极其艰苦的事儿,当初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打仗的时候,哪像现在养尊处优的朱祁镇那么娇贵
后来的明宣宗朱瞻基虽然也曾御驾亲征,但叛乱的汉王朱高煦就呆在自己的驻地,朱瞻基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带着大军过去,然后让人把城池攻下来就可以了,事实上朱高煦怂得还没等到攻城就出来投降了。
但这次不一样,大明的敌人是瓦剌部,他们行踪不定,且机动力极强,怎么找到他们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打败他们了。
反观朱祁镇呢,这货什么都不懂,但却事事都得听他的。就像一位大爷,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净给你添乱子,你说朱勇能不堵心得慌
“成国公,皇上亲征,自然是想要”纪凌想说的是“朱祁镇想要锻炼证明自己”,可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有拿二十万人的性命来练手的吗
“我没事,只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几个士兵该受到惩罚罢了。”朱勇看了看纪凌,叹口气说道。
朱勇很聪明,他不可能不对纪凌存着防备之心,因此他不会把话点透,从而留下什么把柄。
但朱勇实在是气愤不过,所以也只能和纪凌说几句模糊的话了,毕竟自己很看重他,而他又与自己的儿子朱仪交好,想来情感上还是亲近的吧
朱勇现在很难受,自己在军中被架空了,甚至连处罚士兵这种小权力也被剥夺了,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权力竟然都转移到了那个死太监王振手中
给别的将领也就罢了,可王振那个没卵子的东西哪里懂兵啊这不是把二十万人马都给祸害了嘛
有苦说不出,这种感觉最苦,即使此时面对纪凌,朱勇也只能把千言万语埋在心中,然后尽可能地交代一句还算管用的话,“纪凌,既然皇上喜欢你,遇见事儿的时候就劝上一劝,人啊,不能总想着自己,毕竟得有点良心不是”
“好了,我就说那么多”朱勇此时就像教导一个小辈儿似的,显得极为语重心长,“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我知道了”纪凌重重点了点头,尔后朝朱勇说道,“成国公,也许我说自己能够舍己为人,您可能不相信,但拔一毛而利天下的事儿,我想没几个人不会做吧毕竟是二十万人”
“嗯。”朱勇拿眼盯着纪凌,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小子以后多学着点儿吧人活不易啊好多道理我讲了也没用,总得你自己经历了才能懂,去吧”
朱勇说罢,便自己一个人骑着马走了。但此时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哀叹,那些文官也始终在相互试探着寻找机会。
当然,怨气最大的肯定是吃苦最多的邝野,他被王振惩罚不许坐马车,只能骑马,这一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摔死。
就邝野这个岁数,也没法指望他能学会骑马,因此也就只能伏低身子在马上慢慢晃悠了,只可惜他的老腰是真的疼啊
户部尚书王佐瞅着邝野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于是便让车夫趋着马车赶上前去,撩开帘子冲邝野说道,“邝大人,您要不偷着坐上来歇会儿”
“不用啦”邝野喘着粗气摆了摆手,“谢谢王大人好意,我就不连累你了”
“唉停车”王佐深深叹了一口气,尔后直接叫停马车,自己走了下来,“邝大人,你这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干脆咱们两个老头子下来溜溜弯吧”
“诶,好”邝野知道王佐这是有意照顾自己,因此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只见他让人扶着从马上爬了下来,可落地时还是忍不住一踉跄,差点直接倒在地上。
“活受罪,活受罪啊”邝野扶着自己的腰揉了两下,笑得异常尴尬,“没想到老了老了,竟还学上骑马了,呵呵呵”
“邝大人慢些走”王佐说着,便上前扶住了邝野,尔后看向前方道,“说起来咱们也中不上什么用,到现在都是随行,可前面就快到居庸关了啊”
邝野听得懂王佐话语中的暗示,只要大军一出居庸关,就再也无险可守了,到时候皇帝朱祁镇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邝野绝对不能放弃于是他停下脚步,立在原地道,“只咱们两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其他大臣的意见都问过了吗”
“很多人都死心了”王佐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征前有不少人都被王振暗中穿了小鞋儿不过有几个人还是可以争取的”
“谁”
“内阁首辅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王佐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道。
“行了,够了”邝野看看左右,制止住了王佐继续往下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发动起来,不愿意出面的,就让他们签名”
邝野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一开始不同意皇上亲征,但总觉得起码能带动士气吧可现在看来唉”
一声叹息,邝野不再往下说了,再往下说就是不敬,可如今的境况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朱祁镇率军亲征,有弊无利,没有这位祖宗跟着,二十万大军赢起来还是很轻松的,有这位祖宗在旁边瞎捣乱,而且还跟着一个王振,那就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成,我先去联系那些大臣吧”王佐听明白了邝野的意思,却也没法跟着批评什么,只能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径自上了马车。
“辛苦王大人”邝野朝王佐招了招手,自己也再次艰难地爬上了战马,眼瞅着周围这徐徐向前的陌生面孔,邝野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都是我大明健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