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屻波这才将方魁的心思讲给自家老子听,说罢一撩袍子跪到地上,
“父皇,儿左右也不念着什么荣华富贵,那些王位封地便免了吧只求父皇能亲自为儿臣走一遭,儿臣在此叩谢父皇了”
赵廉听罢却是叹道,
“方家倒是风骨铮铮不愿攀附权贵,却是委屈我儿了”
想了想应道,
“罢了朕便走这一遭就是”
待到两个儿子离了御书房,赵廉却是心中暗暗凄凉,对着保寿道,
“若不是朕早年糊涂,朕两个儿子又何至于此,一个不愿亲近后宫嫔妃,一个却要隐名埋姓连天家子弟应享的尊荣也没有”
保寿忙劝道,
“陛下不必自责,虽说封地王位不能赏,但那金银财宝却是能赏的,依奴婢瞧着二皇子那性子多半成了婚也是要四处游山玩水,不肯拘在一地的,封地王位不要,各处宅子总不会不要吧二皇子无论走到何处总要有个歇脚的地儿吧选那风水佳景色好的,让小两口欢欢喜喜,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住着,说不得这皇孙便早些来了”
赵廉一听便同保寿一起嘿嘿偷笑,龙颜大悦一拍御案道,
“保寿这法子好快快给朕叫了内务总管来,让他查查皇家在各处都有那些宅子好好筛选一二,有年久失修的便快安排人手修缮,若是地势不好,风景不美的便罢了,另买好的给他们预备着”
这厢倒是寻到了事儿做,前头那些愧疚悔恨立时减了不少
隔了几日方家便迎了一位客人上门,这客人轻车简从,一身的布衣,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侍从面白无须,笑容和蔼,到了门房处那侍从上前抱拳问道,
“门房,我们家主人姓赵乃是贵府方六爷的朋友,特地过府拜访,却不知方六爷可是在家”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保寿一眼应道,
“您请稍待,待小的进去禀报”
这厢让了主仆二人到门房从下,自有人奉上香茶。
那门房的进去报给方魁听,方魁一听姓赵还当是镇西王那边的人,心中暗想,
“算着日子镇西王爷应是还未抵京,难道是提前了”
因着怕是镇西王府的人到了,方魁便吩咐道,
“请他们进来”
下头人立时出去请人,方魁在这书房往二门来迎人。
却见打头的那一位生得高大清瘦,一张脸苍白之中带了一些病态,颌下三缕墨髯,龙行虎步进来,身后却是跟着个面白无须的侍从。
赵廉见着方魁却是拱手称了一声,
“方贤弟”
方魁一见大惊立时抢上前两步撩袍子便要跪,赵廉忙亲自上前拦了他道,
“方兄,不必多礼今日冒昧来访倒是惊扰你了”
方魁站起身却是佝偻了身子,垂头轻声应道,
“陛下陛下,怎得御驾到此,实在实在是令臣惶恐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臣实是罪该万死”
赵廉一摆手道,
“不碍的,我到此本就不欲惊动旁人,我们到里头说话吧”
“是”
方魁忙将赵廉与保寿让到了书房之中,回头吩咐人上最好的茶。
赵廉进去负手打量着这书房之中,见那墙上挂的玄天宝刀,
“我听闻方家这把刀乃是太宗时亲赐给方家祖上,可是有这回事”
方魁垂手应道,
“回陛下的话,这刀确实是太宗传于祖上”
赵廉又问道,
“这刀前头可是曾失于娲神派之手过”
方魁应道,
“不敢瞒陛下,前头因着娲神派夜袭方家堡确是失于贼人之手,后来又由小女寻了回来”
赵廉闻言微微一笑道,
“你那女儿可是芳名素素”
“正是”
赵廉笑道,
“说起你那女儿,想来你也应是知晓我为何而来了我今日前来不是以一国之君,当朝天子的身份前来,方贤弟只需与我平辈论交,只当我是你江湖上的世交好友看待。只因犬子与令媛在卧龙镇上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犬子一心爱慕令媛想要求娶她为正妻,我这厢特地亲身前来为犬子求婚,还请方兄玉成”
方魁闻言额头上这冷汗却是已下来了,今上这番一进门方魁心里便有预感,他却是没想到今上竟能屈尊至此,进得门来便是称兄道弟,一口一个我字,一口一个犬子,这这让他如何开口拒绝
“这陛下小女资质平平,生性愚钝只怕难配天皇贵胄这这婚事”
赵廉转头冲着他微微笑道,
“方贤弟所思所虑我心中很是明白,都是为人父母不论高低贵贱总盼望着小儿女美满幸福,犬子性子顽劣,外头瞧着有些轻浮不拘,实则本性却是守真如一,痴情不渝”
“这”
赵廉一摆手道,
“因着我知方贤弟不贪权慕贵,这才将实话讲给你听,前头我有心将皇位传于这孩子,他却是坚决不肯,又道要封王他也是摇头拒绝,只是悄悄的与我去太庙拜祭了祖先,昭告了天地,朝中文武百官却是没有一人知晓”
“啊这他”
方魁也是没有想到宋屻波竟能淡泊至此,心中很是震惊,
“殿下年纪轻轻竟是半分不眷恋权势么”
赵廉摇头轻叹道,
“他若是有一丝眷恋权势,现在端坐东宫之中的便是他了,他若不是一心倾慕令媛,现下那东宫之中的众女子又如何会独守空房,太子妃现下还是完壁”
“啊这”
方魁又是一惊,
“殿下竟能如此自持”
赵廉苦笑道,
“方贤弟可知我暗中是如何忧心太子身弱我不敢逼他,这孩子又痴情专一,一心恋着令媛,非令媛不娶我虽是徒有帝王之尊但对上这两个孩子,我却是亏欠良多”
说罢却是冲着方魁深施一礼,吓得方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臣万死”
赵廉伸手扶他道,
“方贤弟,一家女百家求,我今日也只是以父亲的身份为我儿求娶令媛,还请方贤弟玉成”
“这这”
这当朝天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方魁若是再不答应便真是不识抬举了,这厢扑嗵一声又跪到地上,
“陛下,臣多谢陛下抬爱”
赵廉见状大喜忙又伸手扶了他起来,却是冲着保寿吩咐一声道,
“叫了他进来”
保寿得令立时跟着出去,出去不多时却是带着宋屻波进来了,赵廉端坐在那处,又叫了方魁坐在上座,指了宋屻波道,
“我儿,你岳父已是应下了这门亲事,还不过来拜见”
宋屻波忙过来一撩袍子跪到了地上,
“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方魁脸上在笑,口中带苦,这事儿这事儿陛下办得真是有些赶鸭子上架了
面上却不得不上前扶了宋屻波道,
“殿下不必多礼”
赵廉见这情形不由笑道,
“好好好”
转头去方魁道,
“亲家即是亲事已定,我们不如打铁趁热来商议这聘礼之事吧”
那样儿倒似生怕方魁反悔一般,方魁只得苦着脸答应着
因着宋屻波不以皇家礼仪取亲,一切皆是与民间婚嫁相同,赵廉索性将朝上的一应事儿都扔给了赵敬,自家却是微服私访,轻车简从,张罗起自己小儿子的婚事来。
只是他出身尊贵,不曾沾染半点俗事庶务,对这民俗民风是半分不晓,又一心想要事无巨细全数抓在手中,想了想便硬拉着侯德宝做了自己长随。
侯德宝这厢却是叫苦不迭,不为旁的,就为这皇帝老子是个不按牌出牌的主儿,每日里逛大街不问价钱买东西也就罢了,左右他家中有的是钱。
只是这一日却是拉着他往那卖女儿家亵衣内衬的铺子里跑,
“老爷,这处可是去不得”
侯德宝见状忙去拉他,赵廉却是应道,
“不碍的,开店做生意那里有不许客人进的”
这厢竟是撩帘子就往里闯,他这么一进去,那里头便全是妇人家,有老有少正看的热闹,乍见一个男子进了这处,不由的一声惊呼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往外跑,不过几息这堂上的人都跑光了。
那老板娘一见气得不成,叉着脸跳脚大骂,
“那里来的没脸没皮的臊货,什么地方你都进,也不怕眼生疮,脚流脓”
侯德宝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赵廉身前,
“老板娘莫恼莫恼我们也是客人,老板娘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那肥肥的老板娘见状叉了腰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哼道,
“我这处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不做那兔儿爷的”
她却是当这两人是一对儿兔儿爷,有那喜女装的癖好。
“哼老娘在这京城里做生意也是二十来年了,什么样的鸟儿没见过”
这一句话闹得侯德宝与赵廉立在那处很是尴尬,忙轻轻咳了几声道,
“老板娘误会了误会了”
两人这厢也不敢乱看,只是匆匆扫了几眼,胡乱指了几样,把银子往柜上一扔,也不管那老板娘笑得嘴都歪了,急惶惶出来更不敢瞧那路人的目光,拉了赵廉飞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