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儿孙在身边,家里的日子又好了起来,宋老头的身子骨是越活越发的硬朗,虽脑子还时不时的犯着糊涂但只要儿子、孙子在身边,他倒是不犯病,却是整日价为儿子的婚事犯起愁来,
“儿啦过了年你就四十二了,总还是要娶了个媳妇给你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的”
宋二笑却是摇头道,
“爹,我们爷们儿三人过的多好,加个女人进来没得添麻烦”
宋老头叹道,
“现时我还能给你们爷俩儿洗衣做饭,只是我年纪越发大了,又能活几年以后我若是走了,你们爷俩儿又如何过活”
宋二道,
“爹,您放心,以后那臭小子也长大了,家里事儿让他做就成”
宋老头闻言怒道,
“我孙儿以后是做大事的人,怎能被你困在家中,做些娘们儿做的活计,不成明日我便托人给你说媒去”
宋二听了头大忙冲徒弟使了一个眼色,宋屻波嘻嘻笑着上前拉了宋老头道,
“阿爷,爹要给我寻后娘也不是不成,我们还是要仔细合计合计的”
说着拉了宋老头到一边一通儿废话,眼瞧着天色不早便嚷着肚子饿了,宋老头急忙去给做饭,便又将这事儿忘记了
宋二这厢怕给宋老头瞧见又想起这事儿来,忙缩到一边不吭声,坐在那处却是嘿嘿贼笑,
宋屻波过来见他这样不由翻了个白眼儿,
“你昨儿又去方家堡了”
宋二只是笑,抠了抠脑袋却没有说话,
昨儿又悄悄去了一趟方家堡,把那朵新式样的珠花放在了她的妆台上,也不知她瞧见没有
宋屻波瞧他那样儿,忍不住劝道,
“你也小心些,夜路走多了,总归要遇上鬼的,若是被人拿住便糟了”
这一年来宋二却是隔三岔五趁夜去方家堡,初时还只是悄悄躲在暗处看,到了后头却是悄悄儿送些东西了。
头一次在了冬日里见她写字搓手,便放了一个手炉在书案上头,方静初时没发觉,待到发觉还以为家里人新买的,抱在手上用了一阵子。
第二回却是一捧腊梅放在案上,方静瞧见了便叫丫头婆子来问,人人都说不知,此时院子里的腊梅还未开,这腊梅是从那里来的
自是有心人从镇外十里的山里摘了又连夜送来的
方静查了一圈却是半个人都没有查出来,心下又疑又惑又是惊惧,
是什么人这么高的身手,出入我方家堡如入无人之境
她也没有告诉家里人,只是自家暗暗留意,却是真不知那人到底何时来又何时走的
仔细查看院落四周只在那墙头上发觉一两枚浅浅的脚印
方静瞧着却是心里发寒,
这人高来高去的本事已是出神入化,若是有心做些什么不可以
方静越发暗中留意,却总不能逮到那人
有时明明室内并无异样,却是一个转身东西便在案上了,
待到后头书案上、妆台上便隔三岔五的多了来历不明的东西,有时是一把花儿,有时是一瓶香露或是玉石的手链,大朵的宫花,沁香居的胭脂
日子久了,方静见的多了终是镇静了,她知晓这人轻身功夫十分高强,时日这般久了,家中倒并无何异样,想来想来这人对方家并无恶意
那些东西方静小心收到了一个盒子里,放在妆台前头,时不时的瞄上一眼,渐渐的总有些忍不住面红心跳起来
这时节她还不明白那送东西的人是什么意思,便真是傻了
这些东西都是女人的小玩意儿,却每一样都十分贴心,那人显是时常偷瞧她,知晓她平日里喜欢什么,缺些什么,甚至有一回月事不尽身子发虚,请了医生来瞧,隔日案上竟放了大蜜丸。
方静瞧着不由的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恨又气,
“这人怎么什么都送”
心下里对这人的戒备惧怕少了许多,心里又隐隐升起一丝企盼来,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头宋二自是不知晓他这一年来已撩动了小寡妇的芳心,正在苦思冥想下一回去又要带些什么
却说这一日方素素与那小贼又斗了一场,用新学的招式将那小贼打的屁滚尿流后,放话来日再战,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方素素回到方家堡,却是难得午时方魁回了家,见到爹爹不由十分高兴,
“爹”
方魁自做了这接令人,手持凰翎令重新召集暗卫旧部时,这才知晓太宗皇帝为大魏江山埋下的是怎样的棋子
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暗卫旧部昔年追随赵氏立下汗马功劳,待得功成名就时便归隐田园市井,悉心教导子弟,远离庙堂静静蛰伏,就是等着有皇家再召用的一天。
方魁这厢持着凰翎令先去了太祖发迹之地沧州,在那沧州中却有一位出了名的刘铁手,早年在外征战失了一只手臂,回来凭了一个手独臂打铁的手艺,生了四个儿子,十二个孙子,买了一个大院子全数住到一住,倒是热热闹闹好大一家人。
刘铁手如今已年逾古稀,仍是身康体健,耳聪目明,见了凰翎令却是老泪纵横,跪到地上哭道,
“老臣能再见这令一眼,虽死已是无憾了”
当下冲着京城所在之处叩了三个头,当下叫自家四个孙子过来,
“我生了四儿子,又有十二个孙子,一家挑出一个来都跟着您去,若是为国尽了忠,您便送了信儿回来,家里的孩子再替上就是”
四个孙子也是早知有此事,当下收拾了包袱,叩别了父母,叮嘱了妻儿便默默跟着方魁出来。
方魁一年多来东奔西跑一面召回旧部,一面选了隐蔽之处以做练兵之用。
这般忙碌自是少见儿女,再见到一双儿女只觉女儿个子猛然窜高了一头,拉了方素素的手笑道,
“听你师父说,你最近武艺大有长进,功课也是大有进益,待会吃罢饭爹爹考考你如何”
方素素抱着他胳膊笑道,
“爹爹尽管考便是,女儿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一旁方贤见自家姐姐抱了爹爹,立时不干了,蹬蹬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方素素有心逗他,立在那处脚下生根,任方贤使出吃奶的劲儿却是纹丝不动。
方贤气得小脸通红,身子挤不进去,却把个头挤了进去,硬夹到了爹和姐姐当中,实在憋得难受,便冲着坐在一旁笑的柳氏嚷,
“娘娘挤挤”
柳氏笑装傻道,
“娘我可不挤,娘我在这处宽生着呢”
方贤见娘不救他,便伸手挠方素素,方素素轻轻松松抓了他后领子提了起来,左右晃悠道,
“你再挠我,便扔你出去”
方贤又向立在一旁的宋士铭求救,
“铭哥铭哥”
宋士铭只是瞧着他笑而不语,方魁见小儿子实在可怜,伸手抱了他起来掂了掂笑道,
“这小子倒是变了样儿”
他少有见着小儿子,只觉初时还是圆团团一个肉坨坨,现在已变成了一个能四下乱跑,各处捣乱的混世魔王,这中间如何变化却是半点没有瞧见,心下也不是不遗憾的
方贤坐到方魁怀里得意的冲着方素素晃脚,方素素笑着一指戳到他腋窝处,方贤立时咯咯笑了起来。
柳氏今日也是高兴,见桌上已摆好了饭菜便拉了宋士铭过来坐到桌前笑道,
“少闹你们爹爹,快过来坐下吃饭”
方魁抱了方贤起身,一家人坐到桌前吃饭,用罢了饭方魁瞧了瞧宋士铭道,
“早前去问过了先生,说是你的功课不错,这一年多来你的身子已是养得不错了,可有意学武”
方魁瞧着这孩子心下却有些复杂,
这孩子性子谦恭文静,刻苦用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遇上了那么一个爹
这一年多来有方家人有意的接近,定时给宋六送些银两,时不时便请他吃饭喝酒,宋老六有一回醉酒后终是没有藏住,口吐了实情,原来当年那孩子比宋士铭大了近三岁,早已被他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人牙婆子。
“那婆子你可知晓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生的什么样子”
“唔唔生的又肥又丑说是打京城京城来的”
方家人立时写了信给方魁,方魁按着这条线寻过去,却是寻到了那京城的欢喜楼,只是欢喜楼却于早年间着了一场大火,楼中诸人死的死,伤的伤,回乡的回乡,旧人尽皆散去,知晓那孩子的人少之又少,这条线便又断了
方魁接了信心下暗叹,
“想他是龙子龙孙竟落到了那处龌龊地方去”
隐隐有些怕再查下去,只是他职责所在如何能不查
只得一面命人暗中查访,一面将这信送到京城之中。
京城之中接信的是方侯爷,见了信立时想法子送进了宫里,宫里的方慕华收了信却是犹豫再三,终究将这事儿瞒了下来,
“陛下近年来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全是靠念着宫外的这位苦苦熬着日子,若是告诉了他实情,只怕立时便要倒下,我如何能狠得下心去,罢罢罢且瞒他一时是一时,总归人有一个盼头,才能支撑着活下去”
方魁将信送出去,又来思量宋士铭的去留,想着这孩子是个好的,若是再送回他爹身边去只怕生生便要给毁了
罢了即是收了做义子便当成方家子弟栽培,左右也不是养不起,也不求他有多大出息,以后能有一门营生,顶门立户,娶妻生子也不算白养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