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这一篇长篇大论很是费嘴皮子,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渴,直接端起觞来又喝了口。
喝完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却发现孔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不解和迷茫。
那是一种散瞳的眼神,有这种眼神的人,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要死了二是已经老年痴呆了。
陶商被孔伷瞅的浑身不自在,低声咳了一下,缓解尴尬道:“世叔,你这么看我觉得小侄相貌如何”
孔伷似是有点回过了神:“还凑合。”
陶商有点不太高兴了。
老眼昏花,活该你被孙坚打,什么叫还凑合很英俊的好不好。
“贤侄啊,你适才说的那三点我感觉,有点、有点用个什么词来形容呢”
陶商恭敬地接口道:“有点扯犊子是么”
孔伷没有说话,但他闪烁的表情很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认可
陶商斟酌了一下,耐心地为孔伷继续解释:“世叔,在人的天性里,有两种最纯粹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孔伷抚摸着须子笑呵呵地回答道:“老夫当然知道,一个叫做忠,一个叫做义。”
陶商摇了摇头,跟这种人说话真累,傻不愣登的果然还是有一千八百多年的代沟。
“世叔,你说的不对,人性里的两种东西:一个叫做贪婪,一个叫做恐惧。”
孔伷的脸顿时迷茫了:“啥玩意”
对牛弹琴,又是一个糜芳。
懒得跟孔伷解释那么多,陶商继续解释道:“想要达成适才所说的那三点,我们就必须要把孙坚的贪婪激发出来,孙坚一旦表现出了他贪婪的本性,那么袁术的骨子里就会感到恐惧”
孔伷实在是忍住了,不由得拍了拍桌子道:“贤侄,你能不能说点老夫能听明白的话”
“好吧,那我简单明了。”陶商也觉得自己跟孔伷实在是掰扯不下去了,他原先只是觉得这老头沾点傻,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用错词了
不是傻这个词用错了,用错的词是沾点应该用“沾很多”。
“想要渡过眼下的危机,首先,世叔要无条件的相信我。”
孔伷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咱们是盟友嘛”
“好。”陶商点头道:“首先,孙坚问我们要十万石粮草,他五万石,袁术五万石请世叔给他拿二十万石”
孔伷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这话你在城外就说过了,可是老夫不懂要粮草的事,要么是孙坚刁难于我,要么是袁术与他合谋为难与我老夫还翻倍与他们,岂不是资敌老夫为何要这么做。”
陶商站起身来,四下瞅瞅,便走到孔伷的身边,将头附在他的耳边,悄声细语。
“群狼环伺,危在旦夕,世叔现在是在套狼舍不得皮肉,狼如何上钩”
孔伷:“”
三日之后,孔伷的二十万石粮草如约送到了孙坚的扎营之地。
阳翟的城头上,看着一车车的粮食运进了孙坚的大营,孔伷的眸中不由泛起了两点泪光。
“世叔心疼了”陶商站在他身后,关切的问道。
孔伷长声唏嘘:“悔不该当这豫州刺史,悔不该入这讨董联盟”
陶商没好意思直说,不当豫州刺史,这十万石粮草也跟你没关系不入讨董联盟,说不定早几个月你就被孙坚直接干掉了。
但人家在那里伤心欲绝,陶商顾忌着孔伷此刻的心情,这话憋在心里没说这年头,话说多了伤人。
就在这个时候,糜芳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陶商的身后,低声道:“公子,将孔刺史资助我军消息泄露给孙坚的人,查出来了。”
上一次孙坚当面说孔伷给陶商送粮食和军械,陶商就觉得很奇怪这事孙坚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快
陶商一转头,道:“谁”
糜芳阴阴一笑,道:“吴兆”
陶商听了有些发懵:“吴兆是谁”
糜芳急道:“嘿,你忘性倒是挺大就是那个在咱们出兵前,被你杖责数十军棍的吴校尉自称曹豹亲命校尉的那个被你杀鸡儆猴了。”
“哦”陶商闻言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咱们出兵前,我帮你用来立威的那个”
糜芳急忙摆了摆手,道:“什么叫给我立威啊威都让你立了钱也让你花了,花的还是我的”
陶商轻轻一乐,拍了拍糜芳的肩膀:“别那么小气这回你查出了奸细,首功一件,回头我上表父亲,保证给你个高官厚职便是”
糜芳哼了哼,嘟囔道:“你自己连个官都不是,还保我呢“
陶商听了恨不得给他一脚这小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了,那个吴校尉怎么办,要不要我把他”说到这里,糜芳用手做了一个切的姿势。
陶商摇了摇头,道:“不着急,留着他日后可能还有用,今后多留心他点便是了放心吧,以后会有人替咱们解决他的对付自己人,不是我的风格,我可是君子。”
糜芳斜眼白了陶商一眼,摇头叹息。
陶商转头看向孔伷,问道:“孔刺史,颍川乃是世家名门林立之地,私学遍地之所,你的手下,可有当世名士特别有影响力的那种”
孔伷此刻还没从失去二十万石粮草的悲愤中回过劲来,闻言抽噎道:“你想干什么”
陶商缓缓言道:“我需要一个够资格的人,去袁术那当说客”
孔伷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叹道:“有一个人,倒是非常适合”
城外的孙坚营中,孔伷的使者正在向孙坚汇报着粮秣和运车的数量。
孙坚面无表情的听完,随口对使者说了一句:“回去代孙某多谢你家孔刺史。”
说罢,也不理会那使者,转身走入自己的帅帐。
孙坚身后,一众亲信将领鱼贯而入。
诸人之中,以黄盖秉性最为火爆直烈,一进帅帐便冲孙坚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二十万石粮草啊那孔伷委实是被你吓破了胆,竟然做出般自损丢颜之事哈哈,此番进军洛阳,数月之间,我军都不会再为粮草犯愁了。”
孙坚冷哼一声,道:“孔伷这厮,吓他一吓便做出这等丢脸现眼的事来当真是没有骨气,这样的人,哪配坐一州之主”
下首边,孙坚麾下四大猛将中的祖茂亦道:“谁说不是呢将军明日再斥他一斥,唬他一唬,只怕他连整个阳翟城都得双手奉上了”
话音落时,帐内众人尽皆哈哈大笑。
唯有一个人还算冷静。
程普突然问道:“主公,袁术那边,粮秣应送去多少”
孙坚不急不缓地道:“前番我已经与袁术讲明,到了颍川自会索取五万石粮草与他,算是入驻南阳郡的贺礼如今此事已成,派人送五万石粮草去鲁阳,以资袁公。”
程普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主公,孔伷送来粮秣二十万石,我等只送五万,是不是有些太”
孙坚摆了摆手,道:“粮草二十万石,乃是孔伷自主送来的,又不曾是孙某强要他的况且我军劳师远征,急需粮秣供给此番征讨董卓,诸侯中间必然是以我军为前部各部辎重,自当也应以我军为先袁公高见,岂会不识个中之理。”
程普还感觉有些不妥,又要说话,却见孙坚挥了挥手,已是不想再听。
程普心下暗叹口气。
自己这个主公,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刚愎自用,什么事一旦自己决定了,便听不得旁人劝谏。
这个毛病,看似不大,可以后一旦有事,却容易酿成巨祸啊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吧。
鲁阳西南面十八里的鲁山,此刻的袁术军正驻扎在此处。
袁术将兵马依照玄武和鹤翼阵型交叉排列,面阔五营,背立七寨,整个营盘呈环状龚卫着中军的主将帅帐。
帅帐之内,摆着四个火盆,里面燃烧着通红的炭火。
一个身穿银色甲胄,披着红色锦袍的瘦削男子正在木塌上闭目养神,他的样貌极为英俊,虽然已年过中年,但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皮肤保养的如同二十许人一样的白嫩,比之女子甚至犹有过之。
由于保养的过好,再加上相貌英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矫气,但当今天下,谁都不会因为这英俊相貌而藐视了此人。
四世三公名门之后,三老之一司空袁逢之子、位在九卿之下的后将军的职务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沾染不到的光环,袁术不到四十就全拥有了
十常侍之乱时,火烧南宫九龙门的魄力果决如今又有割据江南的雄心壮志
就凭这些,至少在目前的天下人中,还没有人敢小瞧了袁术,董卓也不敢。
此时的袁术靠在软榻上,双眸微瞌,似是在打着瞌睡,而他身前,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文士,好整以暇,不卑不亢。
这人便是孔伷派遣的说客,刚刚才进到袁术的帅帐。
“阁下是孔伷的使者”
少许之后,袁术微微睁开了眼睛,眼中似有精光,显得颇为阴沉,如同鹰隼,让人心生忌惮。
“是的。”使者声音不平不缓,沧劲有力。
袁术抬起头,去瞅使者的样貌,
在看到使者面孔的一刹那,袁术不由得愣住了,这人瞅着有些面熟啊
使者整理了一下衣冠,施礼道:“在下许靖,见过袁将军。”
“许靖”袁术的眼睛眨了一眨,试探着问道:“哪个许靖”
来人不卑不亢道:“汝南平舆许靖,现从于豫州刺史孔伷麾下,任计吏之职。”
袁术稍稍直起了身,又上下来回打量了好一会,方才疑惑道:“公莫不是汝南许邵,许子将之从兄以品评天下人物为闻著于世的尚书郎许文休,许公”
许靖欠身又施礼,正色道:“袁将军不必如此羞愧于我,尚书郎一职,在下辞去久矣。”
“哎呀”袁术急忙站起了身,一去适才的傲慢之色,拱手施礼道:“昔日许公在洛阳任职之时,术就闻名久矣只可惜许公就任于尚书台时,袁某任的却是河南尹,执掌洛阳周边二十一县,少回京城待到袁某回京任虎贲中郎将时,又逢党锢与十常侍之事,身份尴尬,不便与公卿过多往来,与尚书台更是走动甚少,久仰许公之名却不便结交今日在此地得见许公,吾愿尝矣。”
陶商在劝孔伷为孙坚送去二十万石粮草的时候,同时又让孔伷派出一位使者去见袁术,但同时对这位使者的身份提出一点要求,一定要是名满天下的贤士且具有察举之能的士族名流
这事换在别的州郡或许是难为人,但颍川多俊贤,孔伷掂量来掂量去,还终于是把许子将的从兄许靖给掂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