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见过大公子,大公子莅临寒舍,在下未曾远迎,不胜惶恐,还望勿要见怪。”
虽然打心眼里不太瞧得上陶商,但糜竺还是携亲弟糜芳,亲自出府门相迎,毕竟人家又是送礼,又是送拜帖的,可谓给足了糜家面子,自己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脸。
“别驾神采奕奕,可喜可贺,想来是最近又增金不少吧”陶商笑盈盈的冲着糜竺回礼。
糜竺的回答中规中矩:“大公子说笑了,商贾之家,做得些许小生意,何谈增不增金的,大公子,请进。”
陶商砸了砸嘴,心中无限羡慕起来,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还“何谈增不增金的”言下之意就是:钱多、够花、再挣多少也无所谓了。
土豪就是土豪,唠嗑都不好好唠。
进了厅堂,陶商与糜竺,糜芳各按宾主之位坐下,糜竺笑盈盈的打量着陶商说道:“大公子今日派人送来礼品,在下无功受禄,已是惶恐,又蒙公子亲来府上见教,实在是惶恐之至,惶恐之至。”
陶商笑的很和蔼:“糜别驾每日操心州事,辅助父亲掌管徐州,劳苦功高,小子一点薄礼,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感激之情。”
“大公子真是有君子之风,不愧为使君嫡子也。”
糜竺嘴上夸着,心中却开始好奇,这小子的表现,跟平日里木木呆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话里话外滴水不漏又是送礼,又是拜府的还说什么感激之情我跟他好像不熟吧。
“大公子,今日来此,肯定是有事”糜竺笑呵呵地试探。
“我没事啊。”陶商摇摇头。
糜竺显然不信:“不,肯定有事。”
“真的没事。”
糜竺双眸炯炯地盯着陶商:“大公子跟我何须如此客气若是有事,只管说来,若是在下能够办到,必效犬马之劳。”
糜芳坐在一旁跟着附和:“是啊,大公子,有事您就说,我们兄弟二人都是陶使君的部下,那换言之也就是大公子的属下,大公子有事,但讲无妨与我兄弟二人,完全不用客气。”
陶商眉毛微挑:“二位这么希望我有事好吧,那我借点钱。”
糜竺和糜芳兄弟二人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大公子莫闹。”
陶商好奇道:“小子来此,本来是真的没什么事,但别驾盛情难却,我要不找点事,就怕冷了别驾的心要不别驾,先借我一万贯花花”
糜竺脑袋上有点冒汗珠了,怎么好像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大公子说笑了,公子乃堂堂刺史长公子,家室显赫,如何会缺钱花”
果然是越有钱的人就越扣、越小气刚才还说什么事都不用客气,这会就拉梭子了。
“糜别驾,如今董卓霸占京师,欺凌圣上,关东众诸侯发布檄文,相约西进讨伐董卓,不知别驾对此事有何高见”
糜竺闻言更吃惊了,他刚刚以为陶商来是真的要借钱,没想到话锋一变,居然是跟他讨论这件事情。
看不出这小子平日里懵懵呆呆的,关键时刻,还是能分清大是大非的,莫非是糜某平日里看走了眼
其实关东诸侯联合讨董,此事震惊天下,糜竺对此事也是昼夜思量,权衡此事对徐州之地的利弊得失,只是一直不曾有人与他商量揣度。不想今日第一个用此事来问他的,不是陶谦,而是他的儿子,陶商。
“大公子之意如何”
陶商也不着急露底:“别驾之意如何”
糜竺微笑道:“应召入盟,作壁上观。”
陶商点了点头,道:“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哦大公子也与陶使君讨论过此事”
“商量过几句,不过没有谈拢。”陶商老实的承认。
糜竺笑道:“如此说来,大公子对陶使君和在下的意见,是有相佐之见了”
“确实有一些不同的见解,还请别驾帮忙参详。”陶商拱手回道。
“那大公子的意思是”
陶商一字一顿地道:“应召入盟,以丰羽翼。”
糜芳在一旁闻言没憋住,不由得噗嗤一笑。糜竺眉头微皱,不满地敲敲桌案,示意糜芳不可无礼。陶商则是扫了糜芳一眼,假装没有看到。
死胖子,笑话我一点深沉都没有,还好意思当官找机会弄死你。
糜竺古井不波的脸色浮上几分怪异:“以丰羽翼大公子,恕在下直言,兵者,凶器也,伤敌而自损之道,若是以硬碰硬,不伤元气已属上策,如何还能以丰羽翼”
陶商不直言,却反问道:“别驾,糜家是徐州巨富,各类买卖均有涉猎,敢问别驾,什么生意最为赚钱”
一说到做生意,糜竺的胸脯稍微挺了起来,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
“糜家世代经营恳殖,代代积累,然最赚钱的生意,还需南北商贸,北货运以南,南货运以北,南来北往,虽有风险,然一笔之利却非寻常可比,更兼可将糜氏之名南北广传,名声越大,则各州郡商贾闻名皆愿与糜氏合作往来,其中利润,似溪水绵流,缓缓不绝”
糜竺起初说的四平八稳,滔滔不绝,但越往后说,声音便是越小,眼中的光芒则似是越盛,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了糜竺的表情,陶商就知道这老小子有点想通顺了。
“别驾适才之言,是否是说,最挣钱的买卖并非垦殖休养而是南北商贸,此项虽有风险,但一则利润巨大,二则是最重要的,可以扬名糜氏巨贾的名声一旦传扬,天下商贾慕名合作,利益不绝,这才是长久的生意之道。”
陶商的意思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要表达品牌效应的功用而已。
人是一种感官动物,无论是做什么事,买什么东西,都惯性于去寻找知名的大品牌,在后世,换成另一种说法,就是马太效应,大公司兼并小公司,大企业垄断更重要的资源,强者越强但万变不离其中,响亮的品牌名号一定要有,品牌效应越强越大,企业就越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
陶商这话的意思间接点醒了糜竺:做生意,讲究品牌效应,借以垄断更多的金钱和贸易资源而徐州参加陶董联盟,也可借此机会扬名,打造自己的政治品牌以便垄断更多的人才资源和政治资源。
生意与政治,万变不离其宗,仅此而已。
糜竺不说话了,不住地打量着陶商,眼神直勾勾的,瞅的陶商心里有点发毛。
这老小子眼神如此猥琐,该不是看上小子了吧听说有钱人的心理都扭曲,癖好也都挺变态的他若是敢对我无礼,老子就打爆他的狗头。
“公子之意,是不想作壁上观,而是借讨董之役,扬我徐州之名,以求日后发展”糜竺眯起眼睛,缓缓道。
陶商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小子愚钝,远不及父亲和别驾办事考虑周翔,特请别驾指正。”
糜竺慢慢地捋着胡须,缓缓言道:“公子之意,在下已然明了,只是董卓势大,现关东诸侯虽然齐意讨董,然与董卓水火不相容者,唯有袁绍、曹操、鲍信等寥寥数人而已,此次联盟,若咱们徐州强自出头,只怕会惹祸上身。”
陶商摇头道:“有利自然有弊,只看利和弊孰大孰小而已,袁绍、曹操这些人表面上似是与董卓针锋相对,处于风口浪尖,但久后必然名扬天下,势力大涨董卓虽然强盛,但远在洛阳,离我徐州尚远,反倒是我们周边,尽是各路诸侯城池郡县,现如今与其得罪离我们近的诸侯,倒不如得罪董卓来的划算。”
“嗯”糜竺闭目沉思了好半晌,方才开口道:“大公子之言倒是有些道理。”
此话一出,陶商心中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不管怎么说,糜竺的见识还是有的,历史上这家伙以徐州富贾的身份,不惜倾家荡产,辗转流离,也要将宝压在刘备身上,不得不说这人眼光毒辣,且敢于豪赌,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敢于豪赌的人,自然就不会太过老实,不太老实的人,自然就不会固执的寻一道而行。
“那大公子想让在下做些什么”糜竺的笑容突然变的有些玩味,似有所思。
“对于这场诸侯讨董的战争,父亲想作壁上观,我想让别驾劝他改变心意。”陶商说出了自己此来目的。
糜竺仔细地琢磨了一会,似是在心中参考对比,半晌后方才开口道:“这个事情唉,大公子,非是在下不想劝主公,只是主公心意已定,只怕难劝”
老鸡贼
陶商心中暗叹,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即使赞同了自己的观点,也要付诸以条件,没好处的事,他绝不会做。
勤劳、勇敢、善良这些优秀品质在这些大生意人眼中,都是狗屁。
不过对于糜竺的做法,陶商在来时已经略为猜到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陶商跟糜竺最多不过就是点头之交,冒冒然的过来找人家帮忙,总得有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糜竺也不是傻子,相反的,他比大部分人都精的恨,亏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
“别驾有兴趣跟我做个长期的买卖吗”
糜竺闻言一愣:“什么买卖”
“押宝的买卖。”陶商笑着道。
“押宝”糜竺似是有些兴趣:“押哪个宝”
陶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押我这块宝。”
糜竺似是来了兴致:“大公子这个比喻,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您这块宝,当如何论起”
“说来惭愧,我陶商文不成武不就,平日里唯唯诺诺,不思进取,正事一件不会办,没用的事一办一箩筐,实在是一个不着调又不成器的长公子”
糜竺闻言,没有说话他居然默许了
陶商心中有些不太舒服了,这老小子尖不尖傻不傻的,刚才说话还一板一眼的,这回怎么屁都不放一个我如此自我贬低,你还当真事听了,就不能反驳反驳我
有点伤自尊了。
“虽然如此,但在下毕竟是徐州刺史的长公子,如今世道纷乱,徐州的很多事情,将来说不定就需要我来做主,你把宝押在我身上,就等于是为糜氏一族在徐州的前程押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
说到这,陶商顿了一顿,等糜竺消化了自己的话,又道:“当然了,这宝也不一定就押的稳赚不赔,万一我陶家将来在没落了,或是徐州易主,别驾这宝可能就押空了。”
糜竺眼中的光芒闪烁:“大公子为人处世,真是君子之风,如此坦诚,实令糜竺感慨敬佩哈哈,但其实公子说得对,至少目前除了公子之外,糜竺好像也找不到另外一个可以押的人了。”
陶商心中一醒目前
说的也对,过几年说不准他就换主意押刘备了。
“那糜先生言下之意,你是同意了”
糜竺收敛笑容,突然道:“大公子,我可以相信你的承诺吗”
糜竺的问题令陶商为难了。
相信怎么说呢,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我怎么好意思张嘴让你相信我
陶商起身作了一揖,慷锵有力地道:“别驾当然可以相信我小子自幼秉承家父训戒,崇尚忠孝仁礼义,以古之仁人君子为师表,兢兢业业从不做行骗之举别驾纵然信不过小子,莫非还信不过家父”
糜竺哈哈大笑,陶商谦恭的行为举止和不急不缓地回答令他很满意不错,陶谦仁人君子,教出来的儿子也一定不会错,至少品质上绝不会有问题
这一次,他笑的不再夹生,看表情,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陶使君仁人之风,君子之门,在下安敢对大公子有所他想讨董之事,来日廷议糜某自当尽力周旋,大公子尽管放心便是”
陶商总算放下了心,看来陶谦这个便宜爹风评还是很不错的,“仁人君子”四个字仿佛是一面金子招牌,陶商举着它,仿佛高举一面义旗,走到哪都是畅通无阻,任何合约契约都不需要签,只要刷脸就够了,这比后世办什么事都要签合同实在是方便太多而且违约后好像不用负什么责任。
迂腐归迂腐,但在这个时代,还得有仁人君子的名头才吃的开。
“既然如此,那小子就暂且告辞了,等着糜先生明天的好消息。”该说的都说了,陶商也不多留,毕竟糜竺身为别驾,又是生意家主,要忙的事肯定一堆。
糜竺谦逊地客气的挽留了下,见陶商执意不从,也就不勉强了。
随后陶商起身告辞,糜竺兄弟则是紧随相送。
拜别之后,看着陶商坐上马车缓缓而去,糜芳方才问糜竺道:“大哥,陶大公子与平日似是有些不太一样,着实是令人奇怪。”
糜竺长叹一声:“真是后生可畏,想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为兄居然一直看走了眼,把此子当成了庸碌之辈不过也好,为兄本来还在思量,陶使君年高,若真是百年之后,徐州与我糜家该当何去何从,如今看来,此子或可依托不过为兄还得再考察考察。”
糜芳很是赞同地道:“糜家数代基业不易,大哥你还得多观察这小子的品性,以免所托非人。”
糜竺笑着摇了摇头道:“子方多虑了,陶使君仁人君子,他的儿子,品性上应是不会错的,这点为兄还是能看得出来”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远处尘土漫漫,陶商的马车拐了个弯回到了糜府门前。
但见车帘一掀,陶商的脑袋露了出来:“别驾,刚才在你家说的借钱的事,没开玩笑小子当真有急用稍后小子便着人来取那一万贯钱您放心吧,小子不白拿,借条随后奉上,钱日后一定会还”
说罢,陶商露出白牙,冲着糜竺和糜芳愉快地招了招手,撂下了车帘,便见马车又调转头,绝尘而去留下糜家兄弟目瞪口呆的望着马车的背影不知所云。
半晌之后
“大哥借、借吗”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糜芳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盯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糜竺用力的揪着下巴上的胡子,恶狠狠地道:“借为什么不借押宝嘛还差多押这万八千的反正咱家有的是钱不过我收回刚才的话,此子脸皮真厚、断非善类,借钱奔儿都不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