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馆中,明亮的灯光从穹顶洒落,给每个人的脸都罩了一层几近华美的面纱。
光洁如镜的地板倒映着站在上面的学生会干部们,他们身穿黑色西装,手里端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每个人看上去都相貌堂堂神采奕奕衣冠楚楚,像是刚从偶像剧片场上跑出来的男女主角。
“那两位就是我们的s级和他的保镖”有个女生低声问道,语气里透着惊诧。
“大概是吧”她旁边的男生也有点惊疑不定。
“真是。”女生抽了抽嘴角,沉默良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出人意表。”
在她们视线的尽头,路明非和芬格尔两人满脸肃容,顾盼之间气势汹汹,眉眼间尽是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看上去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宾客,反而像是手中锋芒尚未出鞘的刀客,随时随地都可能向任何人拔刀相向。
这两个家伙在餐桌面前站成一排,表情不约而同地都有几分冷冽的味道。
浑身赤红的澳洲龙虾趴在他们面前,后背打开,露出一身晶莹的白肉,像是美少女撩起裙子露出了修长的大腿。
可路明非和芬格尔这两个从入场开始就表现得火急火燎的家伙却连看都不看。
明亮的灯光从他们的头顶照下来,伴着不远处乐团的合奏,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就好比广场之上大妈们正在载歌载舞,伴着动人的音乐跳着优雅的舞蹈,那边厢却窜出来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方框墨镜的光头壮汉,虎背熊腰,大盖帽下是一张阴沉的脸。
有点见识的大概会以为这是黑衣人来中国取景,没见识的估计会心里纳闷,琢磨着几日不见我们国家又发展壮大啦连城管部队看上去都很有几分威慑力啦
“他们要干嘛”文艺部部长轻声问。
体育部长咧咧嘴,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光是他,每个学生会干部的表情都很凝重。
会场上音乐飘扬,小提琴的声音如同流水环绕。
但这些学院中的精英们个个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像是手无寸铁却踏上了战场的士兵。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作为恺撒的部下,按理来说他们无论何时都应该保持优雅的风度。
别说是区区一个刚入学不久的路明非,就算是那个楚子航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舞会现场,二话不说拉起恺撒的手就开始翩翩起舞,他们也应该安静地站在一旁微笑鼓掌,一副我早就看出他们俩命中注定如此的模样。
可此时此刻他们看着路明非,眼神里不由自主地还是露出了警惕的模样。
在这里的这些人要么是在自由一日上被这家伙用石子活生生揍了个晕头转向,要么就是在昨天的紧急事件中被这家伙把脸给扇了个鼻青脸肿。
因此谁敢真的对这家伙露出微笑安静鼓掌恐怕笑到一半这家伙又会一脚踹过来吧
有人想起自由一日那天防不胜防的暗器,如芒在背。
“他们不会想在这里闹事吧”外联部部长理了理自己那头璀璨如同金子一般耀眼的头发,不经意般的开口说道。
“我想应该不会,”纪检部部长说,“路明非我说不准,可我和芬格尔那货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算短,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
“这个败狗学长这么明事理”外联部部长一脸意外,“果然是在我们学校里混了八年的老油条,和路明非那种不知道学生会深浅的家伙就是不一样”
“我的意思你理解错了。”纪检部部长叹了口气,阴沉着脸摇了摇头,“我说的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指的是如果这家伙真要闹事也只会在吃完龙虾之后。”
“怎么会”外联部部长震惊了。
“你不知道芬格尔的下限,他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纪检部部长语气阴郁,回忆起了惨痛的从前,“想当年我和他一起去参加中文选修,课上老师曾讲到了一篇古老的中国故事,名叫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讲完之后还让大家说了说自己的感想。有人说鲁提辖真是一条好汉,路见不平转头就是一脚;有人感慨地说中国古代民众真是水深火热;也有人叹一口气,感叹鲁提辖干的事情和镇关西又有什么区别可芬格尔站起来满脸沉痛,阴沉的脸像是罩着一层乌云。”
“他说了什么”
“他说,”纪检部部长单手捂脸,“可惜了镇关西切的那二十斤肉。”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留级这么多年了。”外联部部长瞪大了眼睛喃喃,“我是老师我也不可能让他过啊”
这由不得他不震惊,他是外交型选手,出入的大多是言笑晏晏的社交场所,大家觥筹交错喜笑颜开,什么时候见过芬格尔这样的货色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从未在意过路明非身旁那个牛高马大的保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高深莫测的s级身上。
可现在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能混在s级身边的能是简单角色
哪怕是保镖,那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毫无下限的一条好保镖
“可如果不是来闹事的,那他们现在是在干嘛”舞蹈团团长皱起了好看的双眉,“客人们都不敢靠近餐桌了”
“难道他们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搅乱会场”外联部部长问。
“搅乱会场上又不止这一张餐桌,而且今晚的重头戏是之后的舞会,他们现在这样能搅乱什么”
沉闷再次降临,所有人都紧锁着眉头摸着下巴,内心深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了真正难缠的对手是什么样的,就像士兵大多死于流弹,如果说狮心会的楚子航是当头劈来的长刀,明明白白一往无前,挡不住就死;那么这两个让人摸不清路数的神经病就是手榴弹爆炸后四处乱飞的铁片
问题的关键在于谁知道这些神经病什么时候会爆发
“等等,他们有动作了”
大家猛然一惊,外联部长收起了轻佻的笑容,纪检部长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连舞蹈团团长也挺直了柔顺的脊背,姣好的面容上一片肃然。
万众瞩目中,路明非和芬格尔齐刷刷走到了餐桌前,向四周瞟了两眼,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握住了刀叉。
有人屏住了呼吸,空气中也凝滞了几分,连音乐都不由自主绕道而行。
此时便是武士握住了长刀刀把,骑士握住了马匹缰绳,猎人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每个人都有一种图穷匕见的预感,像是看着恐怖片听着bg,你知道下一秒鬼怪就要扑面而来,就像雨水总就会从天上掉落,可谁能在此时此刻移开视线
忽然间寒芒一闪,酷烈的寒意撕裂空气
明明路明非离学生会的众人还有十米远,可刚刚却分明有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划过众人的面颊,在他们的手臂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舞蹈团团长小脸煞白,体育部长握紧了拳头,纪检部长微微侧头眯眼,外联部长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有人从他头上扑杀下来,鹰唳长空,还有刺客脸上那双冷冽的黄金瞳
“冷静点”慌乱中有人开口,声音虽然有点紧张,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他们只是在吃饭”
随着这一声重喝,学生会的众人们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们此刻才终于发现路明非还在十米开外的餐桌上,贪婪得像是一个十辈子没吃过龙虾的老饕,什么餐桌礼节对此刻的他来说都仿似浮云。但没有人敢出言嘲笑他。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刚那一点寒芒的威慑中,鬓角还有丝丝汗水。
“散了吧。”沉默中那人再度开口,“别人已经发出警告了,而且围观他人吃饭,未免也太有失贵族风度了一点。”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副会长低垂下视线,“既然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客人,客人能吃的开心,不正是主人的荣耀”
可旋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可是舞会之后我们的s级还会有这么好的雅兴吗”
而那边的路明非和芬格尔仿似一无所觉,依旧扑在餐桌前挥舞刀叉,气势简直堪比下山猛虎,一看就知道吃得特别开心。
“师兄你这法子真不错”路明非擦擦嘴边的油,对芬格尔竖起了大拇指。
“那还用说”芬格尔叉起龙虾背上一块鲜嫩的白肉,眉飞色舞,“你以为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看来师兄你这几年过得确实蛮壮烈的。”路明非啧啧称赞,“连用眼神恐吓别人的招数都能想出来,真不愧是师兄你”
“开玩笑。”芬格尔端起盘子来,扬了扬眉毛,语气里充满了恺撒似的自信,“要说抢食和八卦,全学院谁能比得过我”
“当然没有人师兄你在这方面绝对是一等一的no1”
“过奖过奖。”芬格尔眯着眼,把头埋在盘子里,发出猪一样幸福的哼哼,“不过学生会那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散了”
“大概是被你的吃相震慑住了。”路明非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了盘子背过了身。
“师弟你要去哪儿”芬格尔嘬着龙虾抬起头来。
“零去向学生会的干部说点事儿,我给她带点吃的。”路明非回过头,愣住了,“师兄你怎么了”
芬格尔站在他面前,双眼饱含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
路明非顿时慌了手脚。“我理解师兄你作为一个单身狗此时此刻的触景伤情,可你也不用摆出这模样吧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去你妹的触景伤情,我都单身这么久了我触什么景伤什么情”芬格尔抬起头,“卧槽恺撒真是厚道人这芥末可真够劲”
“师兄你没事就行,那我走了”
“快滚快滚。”芬格尔仰着头急不可耐地连连挥手,“你走了正好,这一桌的龙虾就都归我了”
“你这模样哪里是盼着我快走,分明是盼着我早日升天吧”路明非撇撇嘴,“话说诺顿馆是不是有后门”
“你问这个干嘛”芬格尔问,“难道你也打算找个空溜进诺顿馆来赚点外快”
“你这句暴露的东西有点多吧什么叫也什么又叫溜进还有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赚外快我进的到底是卡塞尔屠龙学院还是三教九流”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人总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师弟你理解一下咯。”芬格尔竖起大拇指,顶着泪泡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
“这算哪门子的创造”路明非叹了口气,“我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看到零跟着一个家伙往会场后面走去了。”
“会场后面那是停车场啊”芬格尔愣了一下,“零要和那家伙谈什么事为什么要往那里走”
“零只是去说明自己要退出学生会而已。至于为什么要往后面走。”路明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听着有点不对。”芬格尔放下盘子严肃起来,
“退出学生会而已,一句话的功夫,怎么会弄得这么复杂”
“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在”路明非挠挠头。
“必然有阴谋”芬格尔摸摸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说舞会应该快开始了吧”
路明非打量了一下四周。“应该是。”
“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芬格尔猛地一拍巴掌,“那些家伙估计是想找个借口把你的舞伴支走,让你没办法参加舞会”
“不参加舞会又怎么了我吃龙虾已经吃回本了好吧而且这算什么小孩子吵架我不喜欢你所以我要抢你的玩具”路明非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听上去可真是又猥琐又没品恺撒还会用这种招数”
“应该不是恺撒的手笔,他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情,实际上他的学生会中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干这种没品的事。”芬格尔摇摇头,“实际上这手法我有点熟,想来应该是我的熟人。”
“你的熟人”路明非愣了下。
“没错。”芬格尔双手抱在胸前,有点不确定,“我有一个曾经在新闻部里待过的手下,据说现在在学生会混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