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见到卓景宁眼中放出鬼术来，不由俏脸带煞，方才大方姿态的淑女样瞬间没了，甚至还站立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叉腰，没好气的骂道：“小王八蛋犊子，认出老娘来了，还诚心来戏弄老娘？当老娘空得很啊？”
劈头盖脸的，这女子就是对着卓景宁一顿骂。
卓景宁瞧着这女子的姿态，不像是恶意嘲讽他，反倒是遇到了什么熟人，所以就懒得装模作样了，不由脸色古怪起来。
那个自称小青的男子这会儿也进来了，见状一脸苦笑，朝着卓景宁抱拳以示歉意。
倒是礼数十足。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青如此，卓景宁也不好说些什么，以免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于是装作大方的点头微笑，一脸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小青上去扯了扯这女子，这女子这才停下，然后干咳一声，装模作样的补补妆，小青见到这女子一脸尴尬的样子，就转头看向卓景宁，开口道：“敢问令尊是哪位？”
他这是想缓和下尴尬。
一开始女子是“认出”卓景宁是妖魔之身后，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这才略有些恼羞成怒。加上觉得卓景宁是人魔，是同类，犹如在异地见到老乡，难免亲切几分。
因此，这才有了那番暴露本性的破口大骂。
不过一出口，她就冷静下来了。
卓景宁是她的“同类”，但可不是她身边关系亲近，如小青这样的。
这会儿听到小青的问话，忍不住插嘴说道：“先生已成大妖魔，是鬼神级。”
小青于是一脸歉意，冲着卓景宁苦笑。
这回是真苦笑了。
他是为了缓和尴尬，然而却问了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他本想借问问卓景宁的家长里短，比如令尊是谁，谁是靠山后台之类的，来拉近一些关系，却是忘了很关键的一件事卓景宁他自己就是聊斋世界最强的靠山之一！
“两位不必介意，卓某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卓景宁轻笑一声，如此说道，然后他看着这女子，问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方法才还未跟夫人介绍，是卓某的不是，鄙人卓景宁，家母是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这女子脸色微变，但却不是因为震惊，而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喜色的说道：“这地方不太好寻根问底，而且这样也是对先生的不敬。不过，妾身觉得，卓先生和妾身多半是亲戚关系。”
“对了，妾身白仙贞，那些鬼怪喽间时常提到的白夫人，就是妾身。不知道卓先生有没有印象？”
卓景宁摇头。
他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他全是编的。他可没有一个九尾天狐的母亲，只有一个九尾天狐小娘子，还是又皮又欠揍，老吊他胃口那种。
这哪来的亲戚？
“卓先生和妾身相隔甚远，上一辈没怎么联系，不知道也是正常，妾身倒是以前常听我祖母在我耳边嘶嘶嘶，妾身才知道。”白仙贞一脸很是感叹的样子。
卓景宁嘴角抽了抽，这在你耳边嘶嘶嘶是什么鬼形容？
不过卓景宁倒也由此确定，这位白仙贞应该是一条蛇类成道了。狐、蛇此二类，在聊斋故事中，出场率倒是高的很。
只是……这个类似白蛇传的聊斋故事，又是怎么形成的？
若是在第一层聊斋世界，那倒是好理解，毕竟惩戒还没化作他的过去之影前就有说过了。但现在是在这第二层聊斋世界啊！
联想到身为鬼怪，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清廷境内，卓景宁不由就想到了天上飘着的那一座天庭。
天庭以香火鬼仙，遍布清廷各处。
而在这人间清廷，又有武道高手、佛道两家的心境修行中人，此外还有数量最多的儒家弟子。
此方世界对读书人的要求很高，养不出浩然之气的，一律不准自称为儒家弟子。卓景宁路过一地，曾去县衙看过儒家弟子的名册，仅仅三万人口的一县之地，就有一百多名记录在册的儒家弟子。
这偌大的清廷，这儒家弟子的数量，就非常可怕了。
不过，说起来这第二层聊斋世界有着人道意识，凡人面对鬼怪不再是毫无抵抗之力，堂堂心境修行者，也不再笑话般连一个普通鬼怪都奈何不了。凡人和鬼怪呈现出一种五五开的局势，但此方世界的普通人，这日子过得比第一层聊斋世界还不如。
出家人不事生产，武者不事生产，读书人不事生产，官吏不事生产，权贵不事生产，一重重大山，有品级的，没品级的，有背景的，没背景的，压在最底层的人身上，卓景宁一路走来，就没见过一个不是驼着背的普通人。
他们驼背不是因为真的有一座山压着，而是无形的压迫，已经叫他们驼习惯了，也再也挺不起来。
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个驼着背的人。
若是第一层聊斋世界，那些畸形的朝廷，依仗的是鬼怪。那么这第二层聊斋世界，清廷所依仗的，就是这人道意识了。
皇权天授！
白仙贞见到卓景宁一脸沉思的样子，她以为卓景宁在仔细琢磨自己和他的关系，于是赶紧说道：“卓先生，妾身来这清廷，有其他鬼神托付的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卓景宁听到她这么说，就点了点头，拱手道：“那我先走一步了，不打扰了。”
白仙贞这话摆明是送客，卓景宁既然听出来，就立刻走，免得被牵扯到什么麻烦当中。若是有惩戒强化的收获，那倒也不错。可怕就怕在，惹了一身腥，啥好处也没捞到，这就是很气人了！
瞧着卓景宁渐行渐远，不是随口说说，的确是走远了，白仙贞不由轻拍心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相处五百多年，小青自然是清楚白仙贞性子的，今日的举动，明显有点不太对劲。
“我给你说过，我祖上出过一位鬼神，一位大妖魔吧？”白仙贞不答反问。
小青连连点头。
白仙贞没有鬼神之位，但比一般鬼神还要强大，就是因为她的祖上大有来历，到了她这一辈，因为是第三个鬼神级了！
这比天庭中那位一门三至人的苍穹昊天帝，更加不可思议！
因为同一族内，除非上一代鬼神级死干净，不然这一族，是无法诞生出第二个鬼神级来的。
所以，鬼神级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个族群的壮大。但鬼神级的陨落，则注定了这个族群将再也无法出现在聊斋世界的舞台上！
一个族群的鬼神级陨落，便意味着这个族群被世界所彻底淘汰！
“现在看来我家祖上是一个比一个生猛，到了我这一辈，不是第三个鬼神级，而是第四个鬼神级！”白仙贞一脸神情怪异的说道。
“姐姐你说你不是第三个，其实是第四个……难道说，卓先生其实是你长辈？”小青闻言大惊。
“我祖母会一直挂念着，便是因为她当年的相好的，就是一个被九尾天狐生下来的人魔。”白仙贞似乎是很想吐槽，但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小青一脸呆滞。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道：“卓先生按辈分，莫不是你祖爷爷？”
白仙贞一脸跟便秘似的点了点头。
小青不由脸色古怪起来，他总算明白白仙贞的举动为什么有点反常了。至于卓景宁不是白仙贞祖爷爷这件事，小青没有动过这锅这方面的念头。
因为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加上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白仙贞的那位祖爷爷没有死，并且就是修成了妖魔之身的卓景宁，这一切也就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一旦想岔了，连卓景宁都会陷入思维误区，而鬼怪想岔了，也会如此……
小青忽然脸色激动起来，他说道：“姐姐，你这次潜入清廷太过冒险，那怕你手里有那东西，能护住你我气息，以防万一的还有你我庇护下的部落派出童女丫鬟作为掩饰，胜算很大。但既然卓前辈是你的祖爷爷，何不坦白，然后请求卓前辈的帮助？卓前辈能在这天庭笼罩之下隐藏的这么好，定然有手段不被天庭发现。”
鬼怪进入清廷，是很冒险的。
普通鬼怪，或许稍微有点运气，害人害得谨慎一点，可能上百年不被天庭的鬼仙发现。但一旦成为蛇级鬼怪，就很容易被天庭的鬼仙发现。
而如白仙贞这般的大妖魔，只要稍微暴露一丝气息，就会瞬间引得天庭的至人们下来。
他刚才可是见卓景宁十分随意的出现在凡人之中，甚至若非白仙贞是大妖魔，根本无法发现卓景宁的真正身份。
况且，白仙贞一开始也把卓景宁当成了人，仔细一看后，才认出卓景宁的身体，其实不是气血旺盛，而是妖魔之身。
“你当我不想吗？我也想啊，就是之前口无遮拦了些……”白仙贞说着干咳了一声，她的祖爷爷无疑比她更早成为大妖魔，资历比她老，又是相同的背景，白仙贞可不觉得自己打不过卓景宁，避免坦白真实身份后，卓景宁揍她一顿，白仙贞宁可装作没有完全认出来。
当卓景宁当成和自己一个族群的大妖魔后，白仙贞面对卓景宁相当没底气。
小青闻言，只好点了点头。
大妖魔的脾气都不怎么好，看他这白仙贞姐姐就知道了，完全跟一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如果白仙贞坦白真相，他也觉得卓景宁会动手。
所以说，一旦产生了误会，这误会只会越来越深，而不会越来越浅。
……
卓景宁离开了酒楼后，一步也不停。他想伪装成鬼怪，在他想来很不容易，尤其是伪装成和白仙贞的“亲戚”。
因此白仙贞一开口送客，他就立马离开了。
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多少在白仙贞面前混了一个眼熟，以后再遇到，冒充鬼怪，有着白仙贞背书，应该没有鬼怪会觉得他是人。
用这鬼怪身份去干嘛，卓景宁还没打算好。
不过有了这一个鬼神来背书的鬼怪马甲，卓景宁觉得自己日后离开清廷，应该很容易混入鬼怪中。
这第二层聊斋世界，有三成是清廷的地域。
而剩下的七成，还被鬼怪们所控制着。
不是清廷无力去收复，有着人道意识和天庭在，逐步以香火鬼仙之道蚕食过去，清廷再收服两成地域，并不困难。
清廷皇帝好大喜功，但之所以没动静，是因为那些地域遭受过恐怖煞气的肆虐，诞生了一地恐怖鬼怪，大部分都不适合常人生存。费心费力去收服，没准是损兵折将的回来，得不偿失。
赔本的买卖当然不能做！
那些地域中，据说还有凡人生存着，不过那地方的凡人，已经完全依附于几个妖魔。至于天鬼，就算天鬼优待活人，也不会有凡人去投靠。
鬼怪食人，但相较于鬼物，这妖怪的食谱更为广泛。大部分情况下，如果原本的食物充足，妖怪是不会食人的。
一群活人落入鬼物手中，多半活不过两三年。但落入妖物手里，可能是当场被杀，但也有可能活上几十年，受到妖物的庇护。
相对而言，当然是去投靠妖魔碰碰运气。
然而，哪怕此方世界有人道意识，无形中眷顾着那些地域的凡人，使得那些凡人不会因为鬼怪的气息侵蚀而精气流失惨死，但那些地域当中的活人，也都变得形态似人，而内心则是一头凶妖。
加上不停有人诞下人魔，使得那些地域当中的人，血脉非常混杂，到底是人还是妖，很难分清楚了。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人道意识从某方面来说，已经是放弃那一部分人族了，所有的眷顾，都转移到了清廷皇帝身上。
恃宠而骄，清廷皇帝因此已经不把天庭放在眼里，多次下令要让天庭迎他入主其中。
这些事情，这半个月里，卓景宁都有所耳闻。
那位自号大帝君的，不是一般的狂！
“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啊……”他低声呢喃，旋即远眺一眼，这一次和白仙贞的交流，让他同样收获不浅，知道了不少东西。
“那么，桂花仙子，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麻烦呢？我可是翘首以盼你的到来啊，希望你不辜负的这一番心意……”卓景宁收回了心思，心中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