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景宁一脸奇怪,甚至心底还有些许不安。
因为他刚才问了,裴占秋口中的道友,是否意味着有同道中人,也就是一起对抗鬼怪的。但现在他听裴占秋的话,裴占秋直接跳过了他的后续问题,只回答修行中人该如何自处,却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反抗鬼怪
他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来自现实世界,曾经为活人,后被魇拘禁,百般挣扎,戾气丛生,下意识的,就想要弄死这些鬼东西
但是,聊斋世界的“土著们”,为什么要反抗呢
平民百姓
文字垄断之下,便是“愚民”,能有此觉悟就算是真的是有那么一两人,但是若这一两人无官无权,他们说的话,谁会信
各扫门前雪,是常态。
可当这一两人有官身有大权,那么他们就已经从原先的阶级中脱离出来,成为了“祭鬼贵族”
至于原本的豪门大族,他们从生下来那天起,恐怕就被教育,一身荣华富贵,皆来自于“鬼祖宗”,更加不会有反抗的心思。
毕竟,他们是自家人。
“道友,老儿提到过的那个弟子,你可还记得”裴占秋这时说道。
“裴老方才说过,我又怎么会忘。”卓景宁回道。
“这就好,这就好。老儿听道友刚才的话,想来道友还有几分谋逆心思,老儿奉劝道友还是别再做此想。道友与老儿,是同道中人。既然道友认为人死如灯灭,那么不如死后,用这灯火残躯,换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如何”裴占秋笑呵呵的说道。
卓景宁却在心中反复“咀嚼”裴占秋说的谋逆两字,这反抗鬼怪,在一个得道高人眼中,居然是谋逆
那么推塔刚才的猜测,完全就是正确的
聊斋世界的修行中人,根本没有反抗鬼怪的意思如此说来,燕赤霞的行为就很合理了,与那树妖姥姥定下“井水不犯河水”的条约。
卓景宁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明白心中所有的困惑。
但这一点,也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啊
他看着裴占秋,很认真的问道:“这换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莫非是变成鬼”
“正是如此。祭祀先祖,不过慰藉己心。这终归是其他人,我们自身,为什么就不能叫人来祭祀这大好河山,为何蜷缩一地,不敢出去看看我们也能成宗做祖”裴占秋说道,他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道友心系平民百姓,等到道友成为一方鬼王,岂不是能更好的庇护他们”
“裴老如此也能报仇雪恨了吧”卓景宁却不回答,他什么时候成了心系百姓的人了裴占秋怎么会觉得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心中尽管奇怪,卓景宁嘴上也没有否认。
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就让它一直误会下去好了
“正是。小女此死,老儿无法释怀。也只有鬼怪,才能杀死鬼怪”裴占秋神色坚定的道。
卓景宁听着他的话,却是一愣。
只有鬼怪,才能杀死鬼怪。
那么镇压鬼神的路家,又是怎么回事
“裴老,我曾听闻,有能镇压鬼神的世家。”卓景宁想了想,问道。
“镇压鬼神”裴占秋神色间忽然出现了几分落寞之色,然后只见他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裴家祖上,便是镇压鬼神的世家”
“那”卓景宁适时接个话茬,好方便裴占秋过度,接着往下说。
“镇压鬼神,确实有这样的说法。道友既然修成了两道年轮印记,那么想来也清楚,这年轮印记,其实是无上限叠加的。我裴家祖上的老祖宗,修成了十八道年轮印记,双九之数的观想法之力,便是鬼神也忌惮。那时候,我裴家便是镇压一路鬼神的世家”
“但不过几十年家,随着我裴家老祖宗的故去,我裴家代代衰弱,主脉不知迁去了何处,老儿祖上的这一支脉传到老儿这一代,已经完全落寞,莫说是年轮心境,就是余烬心境的都没有几个,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卓景宁闻言不由沉吟了片刻,然后他问道:“令祖当年坐化,难道没有选择全新的存在方式我等年轮心境,精神方面更加强盛,这想来多少能增加死后成鬼的成功几率。”
“这老儿就不知了,或许是先祖本就是镇压鬼神的,又怎么可能如此做。”裴占秋说着点了点头,“只可恨那豪门大族,将增加成鬼几率的法子守得无比严密,我能没什么跟脚的修行中人,哪怕是年轮心境,也只能修行心境,好增加一道年轮印记,来提升死后成鬼的几率。”
卓景宁到这一刻,当真是有些叹为观止之感。
这聊斋世界的人,哪怕是修成了年轮印记的得道高人,朝思暮想的,居然就是死后变成恶鬼
这岂不是魔道即正道
卓景宁旋即就说要去见见那位师爷,裴占秋便当即告辞,称自己有事,卓景宁也不问,毕竟这位是画皮剧情中的关键人物,他当即送他出门,然后才去见朱福才。
他一进去,就看到朱福才慌忙从椅子上起来,然后给他行礼:“见过卓大人。”
卓景宁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没有半点诧异,很平静的神情,那么果然这厮早就知道他是个假冒的刺史。
卓景宁不由好奇道:“朱师爷来我这有何贵干”
“替朱世昌带句话,他说,文成县今后无论大小事,皆归他管。卓大人,您怎么看”朱福才先是模仿朱世昌语气般说了句,然后又毕恭毕敬的道。
“你告诉他,我是个修行中人,已然得道。这些俗事,本官不在意,巴不得安心修行。”卓景宁这样说道。
“原来卓大人是得道高人恭喜恭喜”朱福才当即恭贺。
“好了,说完了这些,你也该说说你自己的事情了吧”卓景宁笑道,“你知道我是个冒牌刺史,怎么当初还来给本官送账目这么对本官有信心”
朱福才一脸苦笑,“若非是上头任务,小人也不敢啊”
“上头任务你是”卓景宁诧异道。
“卓大人前一阵子,不是才打着搜查我教的名头,大发了一笔横财。”朱福才看了一眼卓景宁,似笑非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