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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第一个变数

    人心都是肉长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许多时候,吴争的播种是无意识的,但不代表着播下的种子,不会,发芽。

    尝到过自由的滋味,不会再有人愿意做奴隶。

    吴争就是用这方法,才改变着辖下各府的士人、商人,以及千万民众。

    政令如此、赋税如此、用人如此,乃至颠覆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也是如此。

    吴争从没有下一道政令,严禁怎样、怎样,往往都是去尝试着推行,让民众去“品尝”一下新政的味道是甜是苦,然后再顺水推舟颁布新政,农税如此、商税如此、创办三大学院免费教学亦如此。

    大将军府辖下十余府之地,千万人口,狂热的崇拜者不多,可几乎没有人反对吴争,连原本视吴争为异类,恨吴争不共戴天的陈子龙,如今也归入吴争麾下,成了汉明半月谈的总编。

    打烂一个旧世界容易,重建一个新世界太难。

    军队所擅长地是破坏,而不是建设。

    春雨润物细无声,明末的中原,连年战事,早已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一面要驱逐鞑虏,一面要复兴文明,如果再起内战,打烂了这天下,想要复兴,必事倍功半。

    吴争只能也只会用这种笨方法,去慢慢地改变这世界,这种方法,无法立竿见影,它需要时间。

    但,只要是种子,就会发芽。

    不管你是无意播撒,还是细心呵护,它终究会破茧百出。

    这,便是这场大战的第一个变数,不以吴争或多尔衮的意志为转移。

    多尔衮认为,义兴朝与吴争之间的“杯葛”,必然会使得义兴朝廷对此战袖手旁观,只有消耗了吴争的实力,皇权才能稳定,事实上,多尔衮真得“料事如神”。

    可人心,很难预料,哪怕预料到了,或许就因为天气阴晴、一阵轻风,亦或者一滴眼泪,有了变化。

    就在同一天,廖仲平的左营悍然出兵了,夏完淳的建阳卫,紧随其后,二者从无联络,仅仅相隔了半天。

    这样的变数,谓之人心所向,他们或许不仅仅为了吴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为的是,这片经历了残酷战乱的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汉人百姓

    。

    夜风习习。

    谷雨之后的风,已经明显带着热意,吹在脸上,熏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然而仪真城头上上的夜风,却带着浓浓血腥味。

    “娃儿,哪里人”

    城楼的阶梯边,一个老兵倚坐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摊开来,珍惜地嗅了嗅,然后一粒、两粒地数了数里面不多的茴香豆,叹息了一声,从里面挑了两粒。

    放在掌心,重重地咬了一下牙龈,然后毅然将其中一颗大点的豆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士兵,面带自豪地说道“来,娃儿,吃颗茴香豆。”

    年轻的士兵木然地看了豆子一眼,头都没抬,就微微摇头,“不吃。”

    老兵一瞪眼,“小子,别不识好歹,这可是战前,我媳妇托人来绍兴府带来的眼下可不多了,否则,好歹给你两颗。”

    年轻的士兵闻听,突然目光中有了些神采,他抬头看向老兵,“长官也是绍兴人”

    老兵一怔,乐了,“你也是”

    “唔。”

    “哪县哪村”

    “以前是山阴县,如今是会稽县。”

    老兵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了,你家在舍子桥”

    “您知道啊”

    “那是其实说起来,咱家离舍子桥也就几十里路昌安门外。”

    “那可真是近了。”年轻的士兵这下来了劲,“我舅舅家就在昌安门此战之后,您得空,可以去我家。”

    可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但声低,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老兵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兵心里明白,这孩子,该是害怕了。

    “读书人吧”

    “唔。”

    “军校学生兵”

    “不。”少年摇摇头道,“战前大将军府征兵时参的军。”

    “难怪。”老兵点了点头,“别怕,咱一定能赢”

    “我不怕”年轻的士兵突然直起脖子大声道,声音很大,引来边上士兵的侧目。

    不过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冲老兵会意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士兵却感觉不到,他扯着嗓子大声道“我是家中独子我是主动投军的,我怕什么”

    老兵将茴香豆慢慢放进嘴里,然后舔了舔嘴唇,用唾沫去化豆子,让它变得软一些。

    “娃儿,怕是人之常情不瞒你说,我还怕呢。”

    “你。”

    “不诳你我是真的怕。”老兵滋了两口豆子,舍不得嚼烂,仰天悠悠地说道“家中就剩孩子他娘了,我若战死,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年轻的士兵慢慢地坐了下来,“你你说得是真的”

    “干嘛诳你”

    “我我其实也不是怕死。”

    “唔我知道,你是独子,你主动投的军嘛。”老兵接得很快。

    这让年轻的士兵变得自然了一些,“我表哥死了。”

    “嗯”

    “就在昨天就死在我面前,胸腹中了三箭。”

    “啊”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和舅舅说或许已经没有机会见到了,呜。”年轻的士兵突然哭泣起来。

    老兵把他拖过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我儿子也五岁了放心,你不会死,你还年轻”

    “咱们能打赢吗还能回到江对岸吗还能回绍兴吗”年轻的士兵仰起带着泪痕的脸问道。

    老兵看着这张稚嫩到天真的脸,强笑道“傻小子,当然能赢你可听过,有大将军打不赢的仗吗”

    “可我听说连大将军也被困在淮安城了,要是大将军那咱们守仪真还有意义吗”

    老兵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但随即舒展开来,“所以我们必须要守住仪真啊。你想,如果咱们撤了,大将军就真被困住了,只要咱们还守着仪真,那么就有一线生机,敌军就不会完全合围,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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