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叛军呼啸而过后,王君廓收起弓回到他的身边。
“张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去哪”
张须陀神情灰败,他浑身多处创伤,虽然都包扎过了,可繃带上依然渗出丝丝血迹。他现在连马都骑不了。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他现在浑身酸痛,且乏力。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几天,就算是现在稍好一些,可也时常会昏过去。
“代海寺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张须陀依然忘不了部下们。
“没有。”王君廓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不忍心说贾务本为了让他能够离开,而换上了他的衣甲引诱贼军,不忍心告诉他一万河南府兵已经全军覆没,战死了五千余,剩下的也都绝望的投降了叛军。
这样的消息对张须陀来说,绝对会是个巨大的打击。
“这是哪”张须陀扭头打量四周,却没有看出来。
“这里是济北郡的东阿县,我们罗帅的结义兄弟程咬金将军的家乡。”
“贼人都已经出现在济北了”张须陀惊讶。
“是的,我之前在荥阳遇到被追杀的张帅,我们杀了追兵后带你东走,结果贼人一直追过来。这段时间,魏贼一路横扫,已经连下数郡,如今他们已经攻破了东郡、济阴、东平,前锋斥候都已经进入了济北了。”
“贼势居然如此之大”
张须陀万万没想到,他在荥阳代海寺战败后,居然使得河南大半地方都陷于贼手。
“送我去济北卢县,我要去那里召集兵马。”
“没用的,现在河南一片混乱,运河沿线已经全被贼人攻陷,而齐郡、济北等地虽还未破,可也无数贼匪饥民乘机而起,现在到处都是混乱,甚至好多官员、府兵、郡兵也加入其中了,就算现在大帅你身体完好,也无力回天的,何况你现在的身体连马都不能骑,又谈何剿匪呢。”
张须陀沉默。
从这些话里,他已经能猜到老兄弟贾务本以及其它麾下的下场了。
“你实话告诉我,代海寺一战的结果,说实话。”
提着弓的王君廓看着这位老帅,叹息一声,最后如实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为何东都洛阳那边始终没有出兵就任由李密这般嚣张狂妄任他占据兴洛仓,任他占据虎牢关”
“因为奸相蒙蔽圣听,洛阳宫中的皇帝,现在连代北马邑大捷都还不知道,连始毕被我们罗帅一槊刺死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始毕带着突厥骑兵返回了漠南汗庭呢。”
“罗成杀死了始毕”
张须陀意外,他也是刚知道这样惊人的消息。
“是的,马邑大战,罗帅率领四镇边军在马邑与始毕大军对峙月余,最终在偏头寨附近的平虏谷大败始毕十万大军,继而在偏关寨逼降五万突厥军,始毕被我罗帅亲自斩杀,他带着南下的三十万骑,死的死降的降俘的俘,也无一个逃过长城。”
“干的好。”张须陀为门生罗成惊叹。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连这些都不知道
“虞世基等人现在完全把皇帝蒙在鼓中了,如今他们切断消息,皇帝根本不知道外面情况。就如李密先前打到偃师城下,皇帝也根本不清楚李密的真实实力,还以为只是如以前一样小打小闹,所以才只让张帅你领一万疲惫勤王军出战,而他战败后,洛阳那边都还没把实情告诉皇帝。”
“刚过完正月十五,虞世基等四奸臣就哄骗着皇帝离开了洛阳,率着骁果军和百官去了关中大兴,我听说圣驾在大兴不会久呆,会很快出武关,然后去襄阳再下长江,沿江东下巡幸江南,最后去江都。”
张须陀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圣人也是雄主,为何如今却被四奸完全蒙在鼓里”
他有些不明白,这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可却又完全是真实的。
那边相距洛阳不过百余里,李密的叛军已经夺占兴洛仓、虎牢关、荥阳城几要害。不但夺了洛阳周边最大的一座粮仓,甚至也切断了运河的入京的漕运。可皇帝却还不知道这一切,虞世基等人此时不是想着如何收复失地,讨伐叛军,却想着带皇帝逃离洛阳去江南。
“就算东都不稳,可退入关中即可,为何要去江都”
王君廓告诉这位老帅,“因为如今运河被叛军截断,而此前勤王时,又发生了陇右兵讨赏而激发兵变,最后被杀万人。现在陇右那边,也乱起来了,尤其是不少羌人部落,更是直接造反了。所以如今关中情况并不好,一来关东之粮无法入关,二来陇右和青海都很乱,所以虞世基等人便要哄着皇帝巡幸江南,其实是要避到江都去,相比起来,那边情况还好些,虽有些叛乱,可江南的叛乱力量不强。”
“朝中为何就没有人劝说皇帝,难道就没有人把这一切实情相告吗”
“没用的,就好比马邑大捷,罗帅也数次奏捷,可这捷报却全卡在了四奸那里。再加上,现在皇帝自河东回来后,整天就呆在后宫之中,已经不临朝理事了,事务俱交给四奸处理。除了四奸,一般官员,都见不到皇帝的面。”
“之前有一位官员在皇帝外出打猎的时候,拼死拦在御马前进奏,结果却被奸相叫人拖下去了,皇帝甚至都没有去关注他,后来那位忠心的官员在大理寺监狱里突然暴毙而死,自那以后,百官更见不到皇帝,就算见到,估计也没有谁愿意再做仗马之鸣了。”
张须陀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这些可怕的消息。
“张帅,河南的局势已经不可为,我们现在想办法带你去东莱,从那里乘船出海去辽东。”
“东莱有来护儿坐镇,那里还有八都督区之一,有一万二兵马,我们不需要去辽东,可以留下来一起讨贼。”
“张帅,来护儿将军上次率兵勤王后,便一直留在东都没有返回,现在东莱空虚,我担心叛军一路打过来,东莱也难以安稳。”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就这样放弃河南。”张须陀咬着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