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潮水一样的罪恶从手掌涌入初的身体,她感觉得到,那巨大的痛苦将她吞噬。她感觉得到,那些罪恶啃食着她的身体。
但她只是看着身前的樱子,这样的话,就好了吧
初想,这样樱子就能重新平静地生活了吧
黑色的物质从初的皮肤上扩散开来,攀附着她的身体,覆盖了她的脸颊。
这时的初不想樱子回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想樱子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樱子说过,她们是家人,她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这幅丑陋的样子。
初拿着韶人送给她的那个点心盒子。
她小心地慢慢将盒子推到了樱子的身边,没有让樱子看到她的漆黑的手掌。
“樱子,这些留给你吃,很好吃的。”
初凑到在樱子的耳边,笑着轻声说道。
然后,她的身子碎开,随着那飞散的枫叶,消失在了澄澈干净的天空下。
一本书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初原本站着的地方,那是初的笔记。
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只会带走罪恶,除了罪恶,她什么都带不走。
樱子一直静静地坐着,她没有回头,她也知道初不想让她回头。
就这样告别,也很好,不是吗
一直等到身后只剩下了枫树的沙沙声,樱子才回过头来。
她没有去找寻初离开的方向,只是低着眼睛拿起了地上的盒子和书本,站起了身,默默走远。
留下了锈刀和死去的地藏。
六个月后,樱子回到了清心寺。
寺庙的门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推开门,门中的小院依旧熟悉。但是没有老和尚在喝茶,也没有初在扫地。
院子里,那棵樱花花树盛开着,粉白色的花朵在风里轻轻摇曳,树下,花瓣落了一地。
樱子走进了院子里,她坐在屋檐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本书。
少女翻开了书页,看了起来。
“今天教樱子练剑,樱子练得很不错,心情:高兴。
今天不小心砸坏了寺庙的水缸,住持拿木棒敲了我的头。心情:难过。
主持说新年许下的愿望来年就会实现,樱子看起来很期待,我也许了一个愿望,让樱子的愿望实现,应该,会实现吧心情:不解。
今年的樱花又开了,樱子很开心,我想在院子里再种一棵,但住持不让,他说种不下了。心情:难过。
”
书页上,那些文字很简短,却让樱子似乎又看到了从前的一幕又一幕。
那些她曾经想要紧紧抓住,却又没有抓住的生活。
这时,一朵白色的花从书页之中滑落,那是那朵被初留下来的花,此时它的花瓣已经枯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樱花树下,眼泪沾湿了书页。
樱子微笑着,手掌轻轻的抚过书上的文字。
“初,你不说是,你只会带走我的罪恶吗”
可你明明,把什么都带走了。
把一切,都带走了。
樱花树下,一无所有的女孩等待着暮间的晚钟,钟声会呼唤还没有回家的人们早些归来。
她等着,等着,即使她知道,那钟声唤不回任何人。
荒原的土地依然是黑红色的,带着血臭。
总有人说离开了故土的游子会怀念家乡土地的味道。
但是初想,她不会怀念这种味道。
荒原上的尸体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是被打扫干净了。
初的身体从半空中出现,然后摔落在了地上。
即使她不想怀念,她还是与荒原的土地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她的身体不能动弹,这一次罪恶带来的痛苦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这一次的恶,加上上一次的,很显然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她的身体中庞大的罪恶涌动着,摧毁着她的身体,又修复着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她仅存着的意志。
必然有人要为罪恶付出代价,既然初选择了代替人们背负,她就要面对代价。
冰冷的恶侵蚀着初的心脏,即使是她,也感觉到了恐惧。
她就像是又变成了最开始来到使徒荒原的那个普通人,在原始的杀戮中恐惧着,躲藏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初的侧脸埋在荒原湿软的泥土间,她睁着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也不能动,她什么都看不到。
痛苦、孤独、恐惧将她吞没。
摧毁人软弱的内心,这是罪恶最擅长的事,如果初依旧像是最开始时那样麻木,她或许尚且不会这么痛苦。
但是很显然,初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纯粹了。
初的轻轻地张开嘴唇,动了动。
“帮帮我”
她乞求着帮助,那种深陷在泥潭之中的无助感,让她心底的恐惧被无限的放大。
但是没有人会回应她,她必须自己承担这一切,这是她的职责。
这场折磨持续了很久,荒原没有时间,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这让这处刑似的惩罚更加看不到尽头。
初一个人倒在荒原之上,此时的她想,如果身边还有尸体的话,倒也能多少让她感觉到一些安慰,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被清理掉了。
到了后面,她通过掰断自己的手指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不能失去意识。
而且,这也能帮助她记录模糊的时间。
应该是在她第一百零三次掰断自己食指的时候,那痛苦和冰冷从她的身体上缓缓褪去。
她依旧倒在那里没有动,嘴唇干裂,眼睛无神地半合着,脸颊上沾着黑红色泥土。
被掰断的食指缓缓修复,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恭喜,你又带回来了一份罪恶。”
天空中,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这才再一次响起。
它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注视了一会儿倒在那里没有作声的初,过了很久,问道。
“你还愿意继续吗”
它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上了一些情绪,不过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初无神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微微地抬起,她看向荒原的天空。
那里,微弱的光明被遮挡在云层之后。
“我愿意。”
初虚弱地,微不可闻地说道。
她的手掌缓缓地握紧,握住了荒原的泥土。
这是她唯一的意义,也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
“嗯,那我会继续帮你强化你的身体,等待下一个任务吧。”
声音说完,消失不见。
荒原再一次陷入寂静。
初倒在那,倒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倒在天空与大地的交界之处。
她用她那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注视着云层之后,那黯淡的光明。
神说:你务要至死忠于你的誓言,我就将赐予你那生命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