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张璟见过陛下!”
张璟入了乾清宫内,向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帝行礼道。
只可惜,现在朝廷正式册封还没下来,张璟现在也只能自称“草民”了,否则明显称“臣”会更让他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免礼!”
朱由校说是这么说,不过还是等张璟行礼完后,这才右手轻扶,让张璟起身。
心里面,张璟不由暗骂道,你就不能快点说吗?老子也不想动不动给人行礼啊!即使你是皇帝。
几日不见,朱由校的面色,明显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瘦弱憔悴了。
在张璟想来,大概是因为忧思辽东局势,才让朱由校有这种变化吧。
记忆里这位天启帝对于国事,可没有螨清黑得那样不闻不问的,即使后来他用魏忠贤掌控朝政,但在某些大事上,都会直接站出来阻止魏忠贤的,令的魏忠贤在那些事情上直接失败,也算是一个把锅给别人背,自己躲在暗中坐收渔翁之利的手段高明的皇帝。
行礼过后,朱由校简单的介绍了辽东的形势,赞叹了一句他能力不俗,便开门见山道:“张璟,朕今日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你,朕如今如何安稳辽东?以备朕再战建奴逆贼!”
有了上次张璟能从京师往来客商的消息里,猜出辽东战局的事情,在朱由校心里,便本能的认定,张璟心中有沟壑谋略,肯定对此早有应对的,于朱由校来说,他此刻心里最想的自然还是最快程度上夺回失地,打败建奴才是。
“回禀陛下,此事小民暂时也没有全然的应对之策。”张璟行礼道。
“怎么可能?你上次能从有限的关外信息,就猜出辽东战局走势,怎么现在就不能想出安稳辽东的对策呢?”朱由校诧异道。
“这与上次不同?上次朝廷与建奴逆贼在辽东的军事实力对比,小民可从关外客商和朝廷邸报中,知道实际情形,来判断局势走向。”
张璟语音一转道:“可是现在,小民至今也只知道建奴逆贼攻克了我大明多少城塞,占了我大明多少土地,可对于建奴此战之后,如今剩下多少兵力?各地安排了多少守军?贼兵战力如何?建奴军械、粮草有多少?此战我大明有多少叛臣叛将,投于建奴,他们告知了多少消息给建奴,小民都一无所知?这如何让小民去考虑应对之法?”
“《孙子》曰: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如今,我大明尚不知建奴如今实力还有多少,小民自是不敢出言建策?更何况,此番辽东兵败的原因,与萨尔浒之战有共同之处,那就是我大明文武之中的建奴奸细。若非是这些人将我大明政治军事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入建奴逆贼手中,他们又怎么能以弱兵,轻易破了我大明军队?”
“有这些人在,就算小民现在能想出什么良策,献于陛下应对辽东局势,可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可能稳定得了一时,却非长久之计。不除掉他们,我大明在辽东纵然再有优势,也很难与建奴逆贼获得全功!”
“毕竟,这相当于我大明军队在明,而建奴逆贼在暗,我大明军队虚实全暴露在建奴逆贼眼中,而对于建奴逆贼,我大明军队,却全然不知。若是这样,就算陛下从各地再抽点精兵良将,粮草物资,源源不断的送于辽东,不断加强我大明在辽东的实力,那又有什么用?最终的结果还不是我大明军队虽众,却不清楚建奴逆贼弱点,疲于应对其军,而建奴逆贼,只要猛攻我大明军队的弱点,即使一时奈何不了我大明军队,但时间一长,纵然我大明军队人马再众,兵卒再坚,粮草物资再多,也根本不是建奴的对手!”
张璟低着头,顶着面前的熊熊压力,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这话在说的时候,其实就感觉不对了,当然,不对的不是张璟的话,而是张璟面前的皇帝朱由校。
随着张璟的言语,朱由校的脸色便是越来越不善,越来越愤怒,到了后来直接都气得红了,都涨成了猪肝色了!
若不是朱由校明白张璟此人有大才,他都想把这个“轻言大明不如建奴”的“狗贼”,拉出去杖毙了。
但是,很显然,随着张璟说完,朱由校即使再愤怒,也不得不承认,张璟说得对,辽东的情报不足,除非是神,否则朝廷根本不可能立即想出法子应对。
甚至于就算朝廷想法办法应对,有那些关外那些隐藏在大明文武中的建奴奸细在,这些办法的效果明显都会大打折扣。
“张璟,你这么说,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朱由校有些失魂落魄道。
“回禀陛下,小民只说暂时想不到针对性的办法,去应对如今的局势,可没说过没办法去应对辽东局势,只要消息足够清楚,自然会有办法。毕竟,有问题就有解决的办法,但问题不明确,当然不好解决。”张璟行礼道。
“这样吗?”朱由校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对随张璟来的李进忠道:“进忠,赶快派人去把辽东来的信使,全部带进宫来,他们从辽东来了,必然都知道战报上没讲明白的辽东形势,让他们给张璟讲讲。”
说完之后,朱由校又转头对张璟道:“有他们在,你起码应该知道更多的东西了,至于情报不足的,也只能等关外后续的战报了。”
“小民明白。”张璟回道,心里面,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有这些情报在,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
他明白,他有着后世的历史进展脉络不错,甚至有一些史书资料可以帮他,但这些东西,对于这时代人来说,说是外挂没错,但放在如今辽东局势里,就算他是穿越者,也没有多少效果。
原因很简单,辽东的事情不是张璟按着历史推演,就能果断安排策略的,这其中,除了他对于辽东战局里,大明和建奴的军事实力对比的情报获得较少,最主要的依旧是建奴藏在大明文武中的奸细。
没错,就是这些奸细,别以为他们微不足道,但是大明无论是在萨尔浒的大败,还是这次辽河以东全境失陷的大败,就是败在这些奸细手中。
因为他们把大明的军事情报,明军的兵力部署,战术安排,事无巨细,源源不断的送到建奴手里,让建奴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安排对明军的攻势。
而反观明军,却是两眼一抹黑,等到建奴偷袭,打到面前时,才知道敌人动向,就这样,明军即使实力再强,但又怎么可能不败?
想想看,萨尔浒之战时,努尔哈赤若非是提前知道明军所有部署,又怎么敢说出“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这样的大话来呢?
他就是吃定了明军有战车和步卒的拖累,根本不可能有他所有的马匹的速度优势,他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慢慢分食每一路,才敢这么玩得。
再加上努尔哈赤本就是原本大明辽东名将李成梁的家奴出身,可谓是深悉明军的战法,在指挥战斗时,把明军领先于世界的车阵结合的火器战术弱点无限放大了,也不会让明军败得那么惨。
这次辽河以东,大明全境失陷,同样也是这样,建奴对于辽东渗透到位,再放大明军的战术弱势,自然大胜,中间也就是出了浑河之战的意外,但这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建奴第一次遇上川兵和浙兵,不熟悉他们的战术而已。
总的来说,并非明军不善战,实在是建奴的情报工作做得太到位了,庞然大物的明军,纵然身为大象,但早晚也会被完全知道其弱点的建奴蚂蚁,给慢慢熬爬下的。
后世的抗日战争就说明了这一点,虽然日军军事实力高于中国军队太多,但中国军队在前期也不应该败得那么惨,初期两军大战役的战损比,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人绝望。
这其中,除了日军武器装备、兵员素养、战术策略更高一筹外,日本人对于中国从下到下,无孔不入的渗透,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没有那些汉奸卖国贼的情报输送,中国在那几次大战役,也不会败得这么惨烈。
当然,后来的天朝和国府内战,也更能说明奸细的重要性。
抛却民心因素,在军事上,天朝初期其实就像建奴,对于庞然大物的国府,天朝的情报人员早就把国府上下都渗透了,国府和明军一样,就算再怎么集合军队,武器装备、粮草物资再怎么比天朝厉害,最终几大战役,都是无一败北,情报早被人摸透了,能赢才有鬼呢?
张璟就是知道这些,才不敢说什么三年平辽,我有对付建奴的良策,这些吹牛皮的话。
不把建奴的奸细问题解决,哪怕张璟再有策略,即使张璟心里最看好的熊廷弼再有本事,估计也很难对付得了努尔哈赤,实在是敌我信息根本不对等,张璟确信,就是现在建奴还没有出兵的辽河以西,肯定还有不少努尔哈赤早就安排的奸细潜伏着的。
这也是张璟,刚才没有立即向朱由校推荐熊廷弼的原因,当然,张璟不知道的是,朱由校因为他的言语,比历史上提前起复熊廷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