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水注,水气蒙蒙。
刀疤在积水中喘息,如频死的野狗。
林锣仰头大笑。
林强、于琅松了一口气。
“哈哈…我没死…”
林锣狂笑,有劫后余生的快感和庆幸。
刚才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离死是那么近。面对刀疤的那三刀,他是那么的无助。但是,刀疤终究是受伤在前,施展在后,若是刀疤一开始就施展这样的刀法,他们三个都得交代在这里。
好在,人生没有假设。
林锣握着双刀,迈步向刀疤走去。
“可惜了,你没早点使这三招刀法。”
刀疤匍匐在积水中,只是喘息,连身体都没有动。
“我们交手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交手不下百次,为何从没有见你使用这三招?”
刀疤抬起头,凄惨地笑了笑。
“若是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想使用这三招刀法。”
于琅沉声道:“夏云客教你的。”
刀疤低低笑一声,道:“若不是我躲闪时使出惊风的步伐,他也不会在斩向我头颅这一刀时留手,若不留手,也不会受伤,就更不会和三大坊谈和。”
林锣道:“你们的故事,我不想听了。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刀疤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雨水中,对着漫天落下的雨水,微笑。
街角黑暗处,屈三刀正在犹豫。
寅虎卿让他保下刀疤的命,但是他不想保。
所以,他在想,自己回去说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林锣、林强、于琅三人已经杀了刀疤,而他杀了这三人给刀疤报了仇,也削弱了北坊的势力,会不会得到寅虎卿的原谅,或者说这样的权衡利弊,寅虎卿会不会接受。
屈三刀在想。
他觉得寅虎卿不会接受这样的交易。不知为何,寅虎卿对待刀疤的态度总是有别于他们的,而在他们看来,刀疤除了修为实战可以之外,什么也不会做,不分管西坊任何的事情,就是一个武夫而已,但寅虎卿却从来不说刀疤,甚至这次已经背叛了西坊,寅虎卿竟然选择容忍,甚至是挽留。
这样的待遇,让屈三刀感到嫉妒,十分的嫉妒。
所以…
屈三刀握紧了手中的刀,却没有出去。
林锣快走到刀疤近前了。
“有遗言吗?”
刀疤笑道:“当年的夏云客,只是个分气境圆满的修士,邀战了三坊十五个分气境高级或者圆满的高手,就算中了毒,也只是平局,你想过原因吗?”
林锣没想过,也不用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看来,临死的人都喜欢念旧,那么,我送你去见他。”
刀疤身子一震,道:“他…死了?”
林锣笑道:“看来你没有想象中关心他嘛,从疾马城传来的消息,夏云客应该死了。”
刀疤仰天长啸一声,雨水灌进口里,呛的咳嗽起来。
林锣举起了双刀。
噗噗…
如一块布被撕裂了一般,林锣胸口处的刀伤炸裂,鲜血在雨中飞溅。
“弟弟…”
林强喊了一声,准备过去,被于琅一把拉住。
“不要乱动,那三招有怪。”
林锣跌在雨水中,呼呼地喘息,感觉很虚弱,连站都站不起来。
“没事,死不了的。”
林强和于琅看着刀疤,道:“我想你能杀死我们的吧?”
刀疤仰头看天,神色落寞。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活着艰难,死,很容易。但是我们艰难的在这京都活着,不是为了死的容易,而是为了活的更好。”
林强和于琅都不说话。
街角处,屈三刀的眼睛睁的很大,手中的刀握的很紧。
这就是刀疤的实力,他竟然隐藏着这样是我实力!
那一日,他划破了刀疤的衣服,还大言不惭地警告刀疤,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
刀疤似乎休息好了,或者体力、五气有所恢复,慢慢地爬了起来。
“我要走了,你们最好不要乱动。”
于琅忽然开口道:“夏云客究竟是个这样的人?”
刀疤挎着刀,蹒跚地向前走去。
“一个修行战斗的天才,一个率性妄为的豪侠,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于琅叹息,道:“可惜了。”
刀疤道:“可惜,我只跟他做了十五天的朋友。”
于琅道:“可惜,你救不了夏平安。”
刀疤转头。
于琅道:“你离开后不久,夏平安也离开了客栈,现在已经到了遥花楼。”
刀疤喘息几声,他就知道夏平安不可能听他的话,他就知道夏平安不会不管布赢的。但他抱着一线希望,毕竟布赢和夏平安可不是用修为简单衡量的修士。
“散掌柜请了一个化气境一层二阶的高手和三个分气境的修士来对付夏平安,就算夏平安继承了夏云客的所有武学,但他终究是个洗髓境圆满的修士,不可能活着离开的。”
刀疤不管身上的伤,拔足狂奔,冲向遥花楼。
于琅和林强看着背影发呆。
刀疤说他们是一样的人,其实错了,他们与刀疤不一样。他们彻底地堕落了,连他们都不去想,不愿想,不敢想拯救自己,但是刀疤不一样,他一直在堕落与拯救之间苦撑,终于找到了赎救的一线光明,然后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哪怕…
搭上自己的性命!
“呵…虽然没杀了刀疤,当我并不后悔。”
于琅露出轻松的笑。
林强也笑了笑,很凄惨,但却发自内心的喜悦。
虽然他们击杀刀疤失败了,可是,他们一点都没有觉得难过。
“是吗?”
脚步声起,穿着蓑衣的人影缓步走来。
于琅看着来人,眉头皱了起来,道:“屈三刀!”
屈三刀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
“我讨厌刀疤,一直很讨厌!”
于琅看了看林强,笑道:“我豁然觉得,我们还没有彻底变成一堆臭泥。”
林强笑道:“是啊,毕竟还有一堆狗屎在。”
长枪出,剑光起,热血飞溅。
两个人笑着倒在雨水中,眼中是浓浓的笑意。
屈三刀转身看向林锣的时候,林锣竟拄着双刀蹒跚地走向他。
屈三刀嘴角动了动,是冷哼,更是愤怒。
一群野狗一样的人,装什么清高!
刀光乱飞,人影倒在血泊中。
三个人,头对头躺在雨水中,脸上是淡淡的笑。
这笑,深深刺痛了屈三刀的眼睛。
屈三刀双刀挥洒,将三人的眼睛割成了血窟窿。
但是,那个笑还在,就算变成了血窟窿,还是在笑。
屈三刀站在雨中,握着双刀,身体瑟瑟发抖,将三人的尸体踢飞在路边,向着刀疤离开的方向追去。
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