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略看着主街道上乱哄哄的车队：“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明知朝廷要和吐蕃开战这些人还走私资敌？”
“兵马使有心了，奈何这世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仆固怀恩劝了劝。
“主公！这毕竟不是咱们的防区。”郭子仪道。
李略叹了口气想到后世有位哲人说过：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
李略一行在仆固怀恩的带领下在城北的一座营寨中歇了下来。往日还算空旷的营寨中，此时却挤满了商人和他们载货用的车马。这片营地，论道理就是临羌城往北方各城寨运送粮饷和犒军物资的车队规定的驻扎场地。可这些个商人鸠占鹊巢，竟把营房都占了去。仆固怀恩领着辎重队在营内绕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仆固怀恩看着不耐烦，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撵人。李略一把拦住他，笑道：“用不着动手。让我和郭公来试试。”
“阿靖把首级车的布掀开一点。”李略吩咐道。
等唐靖边掀开后，郭子仪拿着马鞭开始唱黑脸：“给军爷让两间房出来！否则有你们好看！”
“不知兄台能否让贵属挤上一挤。我等只住今夜，明天一早便上路。”李略则唱着红脸。
李略和郭子仪一软一硬，逼着占据了最大的两间营房的一名商人赶快滚蛋。两人心中都在盘算，若这位商人还敢推三阻四，就直接把尚存在车斗里的人头丢到屋里去，看他让还是不让！
“想叫俺让房，也不看看俺是为哪家官人奔走？！”
商人正要作，却被一人拉过去咬了一阵耳朵：“你没看见首级么？这些兵痞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肥肥圆圆的一张脸上，已经堆满了职业性的笑容，看向李略的眼神也自不同。
“让！让！俺立刻就把营房让出来！”他点头哈腰地说。
才就一眨眼的功夫，两间包括军官偏厢的营房就给腾了出来。民夫们一拥而入。有胆略，有能耐，会体恤人，又够威风，对李略，他们愈的崇拜。
“兵马使，郭公，你们先歇着。俺去弄点酒菜，马上就回来。”帮着众人在房中安顿下来，仆固怀恩忙不迭地说道。
“多谢提辖。”李略拱手谢过。越是在细微的地方，他越是小心在意，半点礼节也不疏忽。因为李略已经想起这个仆固怀恩也是安史之乱时期的中兴名将。
仆固怀恩出去没一会儿，半刻钟都不要，就带着一个提着食盒和酒坛的小二回来了。李略正在安顿受伤的民夫们休息，又安排了其他民夫和士兵去吃晚饭。见仆固怀恩回来，李略抢先付了钱，但是自己没动，却把这些酒菜送到了民夫那里，还让小二再送一些好酒好肉过来。
“这……”仆固怀恩起呆，民夫们也有些犹疑。
李略笑道：“今日在衙门峡谷中，人人奋命，没有一人临阵退避的，若非如此，这里的各位，包括我李略都没一个能活！在军中，一场战后，总要弄些好酒好菜犒军，我们也不能例外……等今天的事报上去，肯定还有赏赐下来，诸位放心，李某绝不会贪墨一文。”
“多谢李将军！多谢李将军！”民夫们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李略则回过来对仆固怀恩道：“提辖，我们还要先去城衙，把衙门峡一事报上去。衙门峡中的蕃部开始听命于敌军的指使，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赶紧通报上去。”
一个时辰后，六人围坐在厢房中的桌边。其中李略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郭子仪怒色难掩，仆固怀恩皱眉不屑，而李略看似平静，心底也是在破口大骂。文瀚、唐靖边、卫伯文三人则奇怪的看着他们。
“你那个副军使，为了招待个鸟官，连军情大事都不理……难怪他说话没人听！”郭子仪砰砰的拍着桌子，满肚子火却无处撒气。
“副军使跟俺有什么鸟关系？！”仆固怀恩愤愤不平，“那个鸟货临羌城上下看不过眼已经很久了。若上了阵，有机会哪个不想射他一个背上开花？！”
李略摇着头，不想说话，将没什么味道的淡酒一口喝下。他和郭子仪、仆固怀恩三人去城衙通报军情，本以为留守临羌的副军，听说连接鄯州的要道--衙门峡，出了贼人，会立刻接见。不曾想里面传出话来，副军有上官要招待，没时间理这等小事。“才百八十个贼人也叫事？威戎那边八千还要翻番！”直接就把三人给赶出来了。
仆固怀恩又叹道：“俺毕竟只是个外来户，说起这官场里的弯弯绕，俺更喜欢上阵杀敌。”
李略笑道：“提辖有心了，端得是个好汉。”
“说得痛快！”郭子仪拍案叫了一声，便端起碗，“当痛饮一碗。”
李略连忙按住郭子仪，不让他喝酒：“郭公你受了伤，不能喝酒！”
郭子仪不快，抱怨道：“光吃菜，不喝酒，那还有个啥滋味！”
李略冈想了想，还是放了手。此间的酒水都是只见水少见酒，又不是蒸馏过的高度酒，喝一点真没什么关系。
大碗的粟米酒，大块的烧羊肉，味道算不上多好，但吃起来确实痛快。酒过三巡，虽然醉意不多，但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仆固怀恩指着郭子仪，说起了两人相识的经历：“郭公年轻的时候，这厮刚调去朔方，不安生的很，一根马鞭闹得城中鸡犬不宁。俺当时是巡城校尉，就找他去评理。可这泼皮却死硬着不肯低头。最后在城外狠打一架，却是不打不相识，一来一往倒有了些交情。”
李略忽然有个想法想考校考校郭子仪和仆固怀恩。
“提辖觉得此次陇右开战，有何计较？”李略敬酒道。
“俺觉得治军必先足食，足食必先养民。关西水土已远不如汉武帝时的富庶，一场大战便能让各路的粮储耗光。没粮没饷，光靠关外输送，空耗民力，朝中也难支持。”仆固怀恩喝了一口酒。
“怀恩说得是。”郭子仪立马接口道，“俺还在丰州的时候，吃过河东运来的麦子，也吃过蜀中的稻米，不过还是关中、关西的粟米好吃。”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李略问道。
“关于这事情不应该是朝廷里的老爷考虑的么？”仆固怀恩咬了块羊肉：“俺们部落以前没内附的时候，都是以战养战，抢敌军的。”
“主公可是屯…田？！”郭子仪道。
“还有市易！”李略喝了口酒，定了定神看着众人。
“主公说得是在湟源开办榷场，不但能抽取税入，还能顺便收些租佃，不用劳烦国中转运。更能让青唐诸多蕃部亲附大唐，实是一举多得。”文瀚解析道。
湟源就是湟水的源头，距离白水军下游二百里，已是被吐蕃窃据的土地。在湟源开办供唐蕃交易的榷场，便是李略收服白水、开拓蒙谷的第一步计划。
“没错！参军说得正是！有钱有粮，方可出兵打仗。”李略笑了笑：“不过两件事都是要大费周折。须得缓缓而行，不可希图一蹴而就。”
“是啊！”仆固怀恩忙点着头，“来往边境有多少家走私商队，还有他们身后的官人们，都是不想开榷场，会妨碍到他们赚钱。”【注1】
注1--榷场：就是市场、集市。通常特指边境地带，与外人交易做买卖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