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在打铁的李略,早不是杨贵妃曾经认识的寿王府侍卫。李略还是李略,只是所谓的灵魂确是一个现代人。
三年前因为所坐飞机失事,突然醒来发现李略自己变成了唐代天宝年间的一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少年,被当作死人抛落在白帝城外的一个乱葬岗,后来被一个奇怪的道人给救活了。接着他才渐渐弄明白,“死”在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匪乱混战中。
那道人自称已修成半个神仙,名唤孙思邈。救李略的原因,说是什么天意什么的....有圣人出世...是觉得他身上的命理五行之气很矛盾.....李略当时很害怕,就寻机就想逃跑;但没逃掉,被那老头追上来,幸好没把李略怎么着,还给李略治好了伤痛.....
接着他就以古人的身份混迹在天宝年间。隔世的牵挂,在漫长的三年时光里都消磨得淡了;不过总有三两件事,恐怕时间也无法治愈。有一些遗憾,一些牵挂,一些未尽的心愿。
“哐哐……”一锤又一锤,他还在打铁。他打得不是出售的铁器,而是一副胸板甲。
夕阳已消失在高大的春明门城楼深处,在西边的天空留下一片绚丽的橙红余辉,将那古城楼映衬得更加悲壮巍峨。一整天不停的重体力劳动让壮实的李略也有点吃不消了,只觉膀子发软,脑子也感觉犯晕。
望着杨贵妃驾御远去的余影,李略有印象,来自于记忆、属于“侍卫李略”的记忆。特别是人临死前看到的画面,被重新唤起便额外清晰……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那远处渐行渐远的裙裾、窈窕的身影,“侍卫李略”躺在地上艰难地伸出带血的右手,他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又或是想那佳人最后再回首一次、再看她一眼。视线的画面终于定格不动。
“哐!”李略非常用力地挥下一锤。记忆里的那个本尊太年轻,短短一生他还没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对“白富美”杨玉环表现出的执念让而今的李略接受不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人的信念或欲望有多大,就愿意为之付出多少代价和努力。
这时后屋的帮工戚绣喊吃饭了,她已经做好饭菜。拉风箱的老头儿起身去提水,说道:“东家,太阳下山了,明儿再干。”
“你们先吃,给我留张饼就成、不用等我。”李略头也不回地说,“我再补几锤把这副甲打好,明天没工夫,一早就要去校场点人头。”
老头儿问道:“东家!羽林军真要出关打仗哩?”
李略随口应了一声。
这处铺子是李略的产业,拿积攒的军饷买的。一共三个人,不过并非一家子,老头儿姓莫以及那个女工戚绣都是雇的人。莫老头是乡下的一个老铁匠,打点锄头菜刀什么的用具,东西的销路和价钱都远不如长安两市的商铺;到这里帮工,工钱比在乡下自己打铁销售的收入还可观。
而那个厨娘戚绣,来历便很巧,她本是在寿王府上的婢女,当年救杨贵妃的时候,她也在,竟是曾经认识的人;世事无常颠沛流离后,在长安又见着了。李略得知她的日子过得很窘迫,念旧之下,便雇她到自己的铁匠铺做些杂活;实际上铺子上赚的钱可能一大半都是她拿走,因为李略一轮到上值的时候就在羽林军中许多天没法理会铁匠铺的生意,只得让戚绣随便折腾。
渐渐地夜幕完全降临,李略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摆在外面的摊位已经收了,他便拿木板拼镶、关门打烊,铁匠铺门面整堵墙都是敞着的,没有那么大的门板做门,这种拼镶式的木板在他看来作用就相当于后世的卷帘门。
李略走进后院,顿时看见饭厅里桌子上的饭菜都没动,戚绣拿着扫帚在扫地,老莫坐在门槛上修一副铁钳。李略这才意识到,古代的高低贵贱是摆在桌面上的规矩一点都不隐晦,他年龄最小但是主人,主人没吃饭别人都不敢动筷子。
主食是汤饼,白面做的,这大概才是能留住人的物质保障。在这个时代,饥荒饿殍之地自不必说,就是地方的土财主也舍不得常吃白面。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戚绣准备去院子里洗衣服,可是没水---李略见状便和戚绣一起去水井打水。
李略便随她从后门出去,外面就是一条巷子。这片商业街坊,前面临街都是开铺子,后面为了节省地方就只是条又高又窄的巷子;商人工匠生活起居就在后面,常常把一些垃圾丢进巷子里的阳沟,若是几天不下雨没冲走,巷子里就会有一股难闻的恶臭。
走在前面的戚绣埋着头,一副怯生生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时不时飞快地前后看一眼,生怕遇到熟人似的。李略走后面,便不动声色地欣赏她的后背,其实她的身材线条很好,细腰柔韧,臀能撑起裙子形成很美的皱褶,哪怕裙子很破旧,但真正的好身材并不会被布裙荆钗掩盖住。打着补丁的灰布交领上衣和白净的脖颈形成了鲜明反差,倒让人想起淤泥中的莲花。
“怎么了?”戚绣回头见李略目光异样,不禁了一句。
李略摇头,对前边的水井扬了一下下巴:“你在这歇着,我去提水。”
“嗯。”戚绣似乎想说点啥客套话,愣了一下默默地将水桶递于李略。
就在李略打水之际,只见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的游侠儿将戚绣围了起来,却见一领头模样的小哥上前用轻佻的目光挑逗着戚绣。
那游侠儿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虽是粗布麻裙,可也好生俊俏。大爷想和你亲近亲近!”
戚绣红了脸道:“清平世界,虽是才将入夜,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这是李略已经丢下水桶,听罢大怒,低头一看,水井旁边有几根柴禾,操起一根就向前走。
待至近时,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女子,当得何罪?”
恰待下棍打时,认的是本管兴庆宫羽林军殿帅黄彪的二儿子黄俊,而黄彪是属于东宫派系的。这厮在长安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因此得了个诨名“花花二少”。
当李略扳将过来,却认得是黄俊,怒目而视。
戚绣马上注意到了李略手里木棒和脸上的杀气,凄清的表情变成了惊惧,沉声道:“你要作甚?你把他打死了,官府会不知?不要为了奴婢误了前程。”
黄俊说道:“李略,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原来黄俊不晓得她是李略的女婢;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见李略不动手,他才发这话。
众多闲军汉见闹,一齐拢来劝道:“李执戟休怪,黄二少不认得,多有冲撞。”
李略怒气未消,一双眼睁着瞅那黄俊。众军汉劝了李略,和哄黄俊换个地方去了。
戚绣前去拾起水桶,挥了挥手示意李略快走。
“咔咔”木柴竟也被李略捏得发出了牙酸的声音。练习时能拉开三石强弓的臂力,若是挥起木柴照一个人打下去,恐怕不是骨头断就是木柴断!
戚绣屏住呼吸直盯盯地看着他的脸,她的目光亮晶晶的,等待着什么。神色中有哀求,又似乎带着兴奋和期待。
“我还没有把握。”李略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弯腰将手里的木柴沉稳而轻地放到柴禾堆里。
戚绣看着他的背影,有着一股莫名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