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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儒释道辨法

    资金能有两个去向,一是保住关键的那只军队,在后面发挥作用,压制想法太多的人,二是用来刷声望,文部一天由他掌管,无论做什么,资金是由他分配的,功劳就有他一份,甚至是绝大部分。

    毕竟天下,没有缺钱能办成的事情。

    小问又给沈三问写了几份信,他已经在军中逐步站稳脚跟,身边也有了一些小弟,虽然谈不上出生入死,但是军旅的感情很深厚,这个小将军当得有滋有味。

    他在信中说,不学成,便不回家了。

    沈三问只骂了句臭小子,太不体谅家人了。

    突厥尚在自治之中,造林的计划沈三问也与张扬提过,在大周广袤的疆域中,突厥人肯定是最愿意执行的。若是有了肥美的水草,他们就能自力更生,不用辛辛苦苦采煤、提炼,然后运送出去换取粮食。

    依附于大周,成为大周的一部分,让他们不用再担心粮食问题生存问题,可是都过的穷。

    也有些人群有反抗情绪,特别是以前的特权武士阶层,以前默啜统治的时候,只要能为他打赢胜仗,就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周边弱小的部族都是他们的韭菜,什么时候想割就割。

    可是换了蛮儿做这个突厥自治州的首领,战争和个人武力不再被提倡,部落里由人缘好爱和平的人出任管理,勇士身边的赞美者又转而去赞美平时和善的人,当然,这样的赞美,现在的管理人也是当得起的。他们让每个突厥人,都不再挨饿,粮食真真切切的分到了每个人手里。

    就算在寨子中得不到认可,分不到粮食,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取粮食。

    没有饥荒,没有生存的压力,每个人都在用各自的努力换取更好的生活,不再渴求战争。

    这一任自治州的领导人,全部采用的以往落魄但是亲周的年轻人,每一个都经过大周陛下的委任,短期内,突厥绝对不会有大的变动。

    但是长期,还是要看突厥的下一代。毕竟周和突厥交战已久,难免有些有宿仇的家族和个人,认为这是大周对突厥的压榨和剥削,纵使自治,也会有些人怀念以往的突厥。张扬多次建议在突厥教授汉语和汉字,由于耗费巨大,不被朝廷认可。

    大周在突厥的利益只是煤矿,在这些人心中,突厥人是反复无常之人,突厥迟早会反抗,大周尚且没办法施行全民教育,却要教育突厥的子民,不是太可笑的了吗。

    沈三问暂时对此也没有办法,什么都需要用到钱,文部的开支只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他退而求其次的接过了部分突厥贵族子弟,这些人若要让突厥人过上好生活,就必须努力学习,以后在父辈的帮助下掌控突厥,不然,大周与突厥交战,吃亏的只能是突厥而已。

    不过,自从沈三问在朝堂强行解释天意后,造林计划倒是初步执行的很成功。陛下亲笔提字,昭告全国,上天庇佑,得除灾之法,忘万民与朕同进退,去灾魔,保家园。

    诏令颁布之日,寰宇颂圣之声达到顶峰,这比天降无用的祥瑞要激动人心的多,是上天是对陛下的认可,他们这些百姓也终于有了期盼,能够安宁的生活,少一些担忧。

    当真是河清海晏,万民敬仰。

    在这样的背景下,沈三问第二次提出了真正的全民教育。

    以往三年的识字,是真正意义上的识字,作为周人的根本,认识一些汉字,可如今沈三问提出的却是五年的义务教育,全民必须接受的宿命,与兵役劳役没有区别。作为一个周人,国家赋予他们受教育的权利,同时,他们也必须上进,学会最基本的道理。

    一种填鸭式的教育,让他们真正懂一些大道理,就算后面被社会和家庭现实教的体无完肤,至少,他们曾经有过以正义和祖国荣耀为第一要务的时刻,以后,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怪国家、社会、家庭。道理曾经有人强迫你去学,若你不听,能怪的只有自己。

    早朝。

    依然是沈三问一己之力,对抗近乎全体朝廷。除了几个老谋深算的人持保留意见,大多数人都是反对。

    这事武则天也不太赞成。

    沈三问只开口提了一句,“请陛下准许教育也成为民役的一种,全民必须接受五年教育”,就被皇帝制止。

    武则天:“承嗣,有何想法?”

    武承嗣实在是无辜受累,如今文部已不再是小官位,受众人觊觎,武延秀在沈三问手下办差他不愿意得罪,可陛下他是万万得罪不起,单看受宠的驸马爷一句话就被打断,就知道陛下的态度。

    他只得硬着头皮,与沈三问为难,“儒教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道教有云,无为而治,而民自化,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佛说,众生皆苦,放下即是自在。驸马爷,何必执着于此。”

    武则天冷哼一声,虽然对他连自己观点都不提出来的这种程度的反对不甚满意,但是这儒道法三家都不支持开民智,她倒是想问问沈三问还有什么道理。儒道法为当世显学,读书人择其一而从,他这是要与全天下的读书人对着干吗。

    沈三问听到此处倒是乐呵了,好在武承嗣没什么文化,这三个典故人们往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误解了先贤的意思,他正好予以解释一二。

    “孔子有云,兴于诗,立于理,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诗、礼、乐,是教育万民、让他们有社会责任感、知道道理的基础,所以一定要重视,只有他们掌握了这三样东西,才能让他们自由自在的行使权力,而不危害他人,不危害国家,危害社会。如果民众还不能掌握诗书礼仪和其中蕴含的道理,就好让他们知道,让他们明白。

    难道武尚书以为,孔子有教无类,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为万世之圣,就是一个以万民为愚民的无知之人。若是他当真崇尚愚民政策,为何要开私人授课之先河,广收门徒,不分贵贱,只收那些诸侯将相的子孙为徒不是更好吗?”

    武承嗣:“...”

    反正这写书的人,他说不过。也不想说,自有孔子的门人来对付他,这朝堂大多数是科举所取的士人,他保持沉默。

    “驸马爷好口才,如此曲解圣人之言,真是岂有此理。”

    沈三问:“那圣人是何意?”

    “孔圣人一生主张克己复礼,建立礼制社会,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句应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果百姓易于被煽动,那么不能放任自由,必须引导他们。

    如今,官府领导治理已经足以,不必强求学文。

    习字已是耗费巨大,若学文不是大周财政负担,就是让百姓难以生存。再者,五年太短难有成效,知而不知,懂些道理,又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相应的修养,最容易被煽动,实非江山之福。”

    沈三问不得不认同,的确很有道理,若是知道道理却不全面,学过礼仪却只强加给别人,那这就是活脱脱的键盘侠啊,这位朋友思维敏捷,思路还算周全,但是,只是有些道理而已。

    教育只是初步开民智,让百姓能有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就算无法亲身经历,也能了解到不同的人生,自此,是选择平庸,还是做出成绩,那不是国家的事情。

    所以,他主张的教育学文,是为那些心性坚韧,能够突破重重阻碍与诱惑的人准备的,而非那些知礼不全却卖弄文采四处惹是生非的人。

    他愿意提供这个机会给天下人。

    沈三问反驳道,“您的断句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们讨论的却不是断句问题。

    您如何理解这句,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孔子为了广收门徒,宣传仁政,周游列国,可有因为诸国国君怠慢便停滞不前,可因为其他两千九百二十八个弟子不够贤明就不教,也就是说孔子的仁爱难道是分聪明和愚蠢,有修养和没修养的吗?”

    “孔圣人乃是圣人,自然能人所不能,可是治国却不能不顾及这些。”

    沈三问:“也就是说孔子的治国之策错了,你才是对的。”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沈三问继续乘胜追击道,“如今陛下开大周之国,追忆先贤,以万民为重,勤政爱民,得赈灾之策喜不自胜,除突厥之祸仍然施以仁政,不因宫殿、祥瑞、华服、美饰而喜,只以天下万民为重,堪比孔圣人。

    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教化万民更是圣心所在,若是无法教导培养万民的修养,陛下比谁都自责,如今臣千难万难为陛下分忧解惑,可你们这些圣人学徒却从中阻拦,是何居心。

    一不忠君,二对先贤无礼,仁义礼智,君君臣臣之道,也不知诸位如何学习的。”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被他此言雷的外焦里嫩,反对全民教育居然就是不忠不义之人,还没办法反驳。你是说孔圣人并没有教化万民有教无类的意思,还是说孔圣人是错的?那出了这个朝堂,这些同僚都能耻于与你为伍。

    至于说陛下并不愿意教化万民,就算心里有数,陛下心疼钱,国库资金有限,谁也不敢说出来,这话能说吗?

    不怕虎头铡伺候?

    至于高座之上的皇帝陛下,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沈三问给他带了个高帽子,说她是圣君,难道她还要给自己反驳一句,不,我不是?

    教化万民自然是有用的,至少懂事的人多了,办事就方便,可是钱从那里来?

    一家农户要培养一个读书人,至少要三辈人的积蓄,还得没有天灾,没有贪官污吏,没有同室操戈,这也太难了吧。武则天一下子觉得她之前的志向,让天下人吃饱饭,有些小了,让天下人读上书,这是何等的宏愿?都快赶上玄奘大师那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了。

    想到这里,武则天突然也想试一试。有生之年,若是能让万民识字,读上书,这才是超越汉武帝的武功、唐太宗的文治的千古伟业啊!

    沈三问看着台上发愣的皇帝,以为是话说的不够圆满,于是补充一句,“陛下为了天下万民能够吃饭,能够不拘一格降人才,几天几夜批阅奏折,体察各地民情。为了让天下万民读上书,就算自己节衣缩食,那也是不在意的。

    有了这等圣君,我们怎可不努力奋斗,教化万民,让苍生沐浴在陛下的圣光之下。”

    群臣不好意思再鸦雀无声,这话说的真漂亮,他们也捧捧场吧。

    于是殿上又跪到了一片,“陛下圣明,千古明君,臣等拜服。”

    武则天止了止之前的心思,哎呦,这也太难了吧,节衣缩食怕也不能够,工钱恐怕都不够发了,“平身。”

    皇帝陛下很想走进沈三问,在他耳朵旁边咆哮,钱,从哪里来啊!!!

    于是,武则天也加了句,“诸位爱卿皆有济世救民之心,自当为此尽全部的心力。”

    什么心力?众人的心一沉,陛下节衣缩食,那他们?是不是得主动放弃工资什么的,福利什么的。

    怎么这么愁人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于是,又有人进言,“臣以为驸马此言有待商榷,虽然陛下有爱民如子之心,但儒教也并非所有道理多适合治国。太过崇尚礼仪,对国家不见得有益,比如大周与吐蕃,文成公主入吐蕃,吐蕃得以学会织布、种植、铸器,可他们却将铸成的最锋利的宝剑对准了大周。

    再说与之前的突厥之间,大周待之以仁,助其报世族血仇,外退强敌,内安政乱,其报之以怨。

    这都是铁证。

    老子之说,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每个人都生活的富足祥和宁静满足,交往不交往都能自得其乐,这才是治世之学。

    若是学文,难免有各种分歧。比如断句,便出现了武尚书、沈驸马、张大人三种不同的断句之法,这就是分歧,有分歧就会打破这种宁静满足的状态,人民的交往得到的就不再是快乐,而是痛苦了。”

    沈三问一惊,这个对手段位有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