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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上策

    十多名书生站在山谷入口处,望着茂盛的野草,没敢再往里进,彼此小声议论,多时过后,终于有人大声道:“看来传言不虚,思过谷果有妖异。”

    一辆马车赶来,书生们让路。

    马车早已没办法进入谷内,停在路边,从车内走出主仆两名女子。

    冯菊娘微一皱眉,“你们怎么又来了还想再辩一次”

    书生们认得此女,有人上前道:“冯夫人,好心劝你一句:远离此地,远离徐础,此地妖异显现,乃是”

    “呸,你才是妖,瞧你贼眉鼠眼的样子,是只耗子妖吧。”

    书生面红耳赤,小声道:“不识好人心。”

    冯菊娘带着丫环进谷,身后突然又传来另一名书生的喊声:“此女与徐础乃一丘之貉,专以美貌蛊惑世人,也是这思过谷的妖异之一”

    冯菊娘转身,嫣然一笑,向那名义愤填膺的书生道:“我好像没有蛊惑过你你因此而不高兴”

    冯菊娘扬长而去,那名书生却是目瞪口呆,被同伴们推搡几下,才回过神来,见众人眼中都有嘲笑之意,脸上不由得暴红,“瞧见没此女当众施展妖术,还好我挺过来了。邺城最近一段时间阴盛阳衰,此女就是明证之一”

    附近的车夫咳了一声,插口道:“我们是湘东王府的人,阁下怎么称呼”

    书生是瞧不起车夫的,可是一听“湘东王府”四个字,吓得脸又白了,他只顾着嘴快,竟说出“阴盛阳衰”这种话,全忘了邺城最有名的“阴盛”就是湘东王的女儿欢颜郡主。

    “我我没有称呼”书生急步快走,一路上都在提醒跟上来的同伴,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姓名。

    但是有一点他们已经确信无疑,那就是思过谷真有不同寻常的变化,必定意味着什么。

    冯菊娘特意来见徐础,“公子是怎么想的”

    “什么”徐础刚割完草,正在看书。

    “公子竟然让小郡主带着楼矶去见大郡主。”

    “这是小郡主自己的主意。”徐础道,也习惯称张释清为“小郡主”。

    “公子至少可以阻止吧”

    徐础笑道:“小郡主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而且我凭什么能阻止她”

    “就凭算了,公子现在什么都不管,一切都是再等等,哪怕有人就在附近放火,也要再等等才去灭火。”

    “哈哈,没那么夸张,灭火肯定要快,不过最近都是我们在放火。小郡主惹麻烦了”

    “小郡主没惹麻烦,而且她有父兄护着,不怕惹事。当初我劝公子进城与小郡主团聚,正是为此,后来小郡主入住思过谷,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没想到公子竟不珍惜。”

    “她没说不再回来,便是就此留在城里,对她也是件好事。小郡主不太适应谷中的生活。”

    “现在小郡主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

    “听你的意思是我惹麻烦了”

    冯菊娘叹了口气,“公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楼矶来你这里就没安好心,必有栽赃嫁祸之意,公子既不设防,又让小郡主带他回城”

    “不是我让。”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公子的主意。现在好了,城里已有传言,说公子与宁王暗通款曲,助他欺骗邺城。”

    “嘿,城里人还没忘记我”徐础笑道。

    “公子别笑,眼下形势真的危险,寇道孤藏在暗处,就等着公子露出破绽,他好一口咬下来。”

    “你将他说得像条蛇。”

    “他就是蛇,毒蛇。”

    徐础想了一会,正色道:“我仍然觉得楼矶是真的害怕,也是真心来向我求助,并非暗藏祸心。”

    “公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信了楼矶回城不久,就与寇道孤结交,这两人对公子有何想法,公子应当明白。”

    徐础又想一会,“还是要再等等。”

    “等什么”

    “等真相。”

    “真相明摆着,宁王看穿了大郡主的心事与计谋,骗她让出一条路,使得宁王能够直抵石头城。过后又不遵守承诺,不仅没有杀死皇帝,反而甘做皇帝爪牙,不对,他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先要称霸江东,次要争夺天下。”

    “欢颜郡主如何说”

    “她能说什么总不能承认自己受骗,设计要杀江东的皇帝吧只能假装意外呗,但我看得出来,她很生气,尤其是对楼矶非常失望。”

    “好比两人对奕,一方落子,在另一方应招之前,最好先不要说谁胜谁负、谁强谁弱。”

    “大郡主还能怎么办派兵去杀宁抱关吗既没有名义,又没有兵力,中间还隔着一个淮州。”冯菊娘摇摇头,“这都源于一件事当初公子一时心软,放宁抱关回城。”

    徐础不语,冯菊娘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那不是公子的错,公子”

    “你是奉命回来的吧”徐础问道,根本没在意冯菊娘的话。

    冯菊娘睁大双眼,像是受到误解而不高兴,只坚持一小会,她笑了,“这才像我认识的徐公子,一眼就能看穿真相,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己回来,你是这谷里的人,奉命回来,你是欢颜郡主的人,两者的神态、语气都不一样。”

    “我在公子面前过于理直气壮了”

    徐础点点头。

    “即便我是奉大郡主之命而来,可我所作所为仍是替公子着想。”

    “我相信。”

    “我就直白说吧,大郡主想听听公子的看法,你刚才不是说大郡主尚未出招吗她想知道公子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应对。”

    “这算是向我请教吗”

    “大郡主说这顶多算是咨询,她同时咨询许多人,而且她心中已有主意,只是想听听别人是否还有更好的主意。”

    “可我还有许多事情并不了解。”

    “可以问我,当然,我了解得也不多,江东离得太远,那边发生的事情通常要辗转数日甚至十几日才能传到这里。”

    徐础突然发现他没什么可问的,事实很简单,宁抱关没有杀死皇帝,反而以皇帝的名义准备征讨四方,邺城需要的是一个大略。

    “上策就是等,等别人先做出回应。”

    “大郡主问起来,我就这么回答一个等字”

    “对,告诉欢颜郡主,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都再等几天,别做第一个出头者。”

    “可是”

    “你就这样告诉她。”徐础拿起书,接着读下去。

    冯菊娘愣了一会,准备告辞,“我回城去了,不管怎样,我会替公子盯住寇道孤,以防他暗中使坏。”

    徐础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天黑之前,张释清从城里回来,显得很高兴,她还带来许多礼物,分送给众人,还有两名侍女,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

    两名妇人神情一个比一个严厉,分工明确,一个像防贼一样盯着谷中的男人,不许他们做出任何稍显无礼的举动,连冲着郡主的小丫环笑一下都不可以,另一个贴身跟随郡主,时时小声提醒郡主注意仪态。

    礼物与侍女都是王妃的安排,济北王一家觉得还是让芳德郡主暂时住在城外比较好,徐础毕竟是郡主名义上的夫君,住在他那里名正言顺,对世子妇则声称小姑子是被撵走的。

    张释清接受礼物,却不接受监视,只忍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就向两名妇人说:“你俩乘车回城,告诉王妃,我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

    “郡主,我二人奉命前来服侍”

    “对啊,我现在命令你们离开,若是不肯从命,赖在这里不走,我就让人将你们抬出山谷。你们也看到了谷里都是什么人。”

    昌言之等人散漫惯了,穿着、举止、语言无不随意,在两妇眼中如同野人一般,她们真怕被一群男人抬出去,只得悻悻离去,求郡主写封信,向王妃讲明情况。

    张释清重获自由,立刻跑来徐础屋中,“又要去担水”

    “嗯。”

    “我一块去。”

    徐础挑担,张释清跟在身边,努力地啃一只桃子,走到山脚下,已经吃到第三枚桃子,才想起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另一枚,递给徐础。

    徐础接过来,两人吃着桃子,翻过山脊,迤逦来到后山的小溪边。

    桃子全吃完了,张释清道:“你就不问问我进城的情况”

    “怎样”徐础装满一桶水,去拿另一只桶。

    “一切顺利呗,欢颜没有动怒,看在我的面子上,还安慰楼矶几句。说句实话,同样是大将军的儿子,他的胆子可不如你,至少我没见你在谁面前露出怯意。当然,你都敢刺杀皇帝、带兵造反,应该再没什么能让你害怕。”

    徐础笑笑,两桶水已经装满,挑起扁担,准备回山谷。

    张释清熟悉路径,不愿再跟在后头,而是跑在前面,先到了山脊上,等徐础跟上来,她说:“我还劝说欢颜不要借助贺荣骑兵,我没提小蛮女的事情,只说贺荣部狼子野心,请来容易送走难,而且他们都是骑兵,到了江东没有施展不开。”

    “你居然知道江东不利骑兵”徐础笑道。

    “当然,我早就知道,你以为我们在东都的时候只会吃喝玩乐吗学的东西也不少。总之欢颜同意不从贺荣部借兵,而是劝说淮、荆两州从北、西两边发兵,趁宁抱关立足未稳,将其扑灭。”

    徐础停下脚步,“你说欢颜郡主安慰楼矶”

    “我说了许多,你就注意到这一句”

    “欢颜郡主要做件大事。”徐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