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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扫墓

    安重迁与严微师兄弟二人有段日子没来思过谷了,看到满谷的野草将道路掩蔽,无不大吃一惊。

    “传言是真的”安重迁站在入口处他以为应该是入口,因为他已认不出自己居住好几年的这个地方。

    “不常见,但算不上稀奇,记得吗曾有师兄说过,前些年附近的一座山坡上,突然盛开一种小黄花,漫山遍野,第二年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几乎一朵也没留下。”严微拒绝承认其中的古怪。

    “但是,偏偏在先生过世之后第一个夏天就发生这种事情,多少有些”

    “先生在世时,不语乱力乱神。”严微提醒道。

    安重迁尴尬了笑了笑,“不语,可不是否认。”

    两人一先一后,分草进谷,走出没多远,从草丛里突然跳出一人,拦住去路。

    安重迁走在前头,吓得差点跪在地方,待看清那人有些眼熟,才勉强站稳,强忍怒气道:“阁下因何拦路”

    昌言之上下打量,又看一眼客人身后,确认只有两人以后,说:“两位擅闯思过谷,有何贵干”

    “擅闯哈哈,我二人在思过谷奉师受教,前后居住年,如今前来给先师扫墓,竟然成了擅闯”安重迁越发愤怒。

    “扫墓可以,但这里已归我家公子所有,好比卖房子,原主住得再久,一旦卖出,再来就是客人,不经通报就是擅闯。”

    安重迁辩才一般,被激怒之后只会冷笑,想不出合适的驳斥。

    在他身后的严微开口道,而且认得昌言之,“昌将军说得没错,卖掉的房子,原主再来即是客人,可房子若是被人名不正言不顺地夺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昌言之却不与他争辩,侧身让开,“扫墓去吧,想争论是非,去找我家公子。”

    两人往里走,昌言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到了谷里,师兄弟二人认出一些从前的样子,见四处都有火烧的痕迹,周围沟壑纵横,不由得大为心痛,互视一眼,同时摇头叹息。

    两人没有停留,快步走向谷内的坟墓,安重迁一路上倒是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仍然跟在后面的昌言之道:“冯夫人早就进城,安公子不知道吗”

    安重迁哼了一声,他当然听说过冯菊娘的下落,只是抱有一线希望,以为会碰巧在这里遇见她。

    昌言之见他们直奔墓地,停止跟随,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坟丘周围也被野草霸占,本身倒还干净,显然经常有人除草,范门弟子树立的墓碑则被草丛隐没,非得走到近前才会发现。

    两人取出祭扫之物,燃香磕头,起身之后同声叹息。

    安重迁道:“当初先生就不该葬在这里,我怀疑怀疑宋取竹假传先师遗旨,就是为了给自己省事省心。”

    “先生临终前,只留宋师弟一人在身边,应该不会看错人。”

    “难说,虽然有些不敬,但我还是得说,先生临终前有些糊涂。”安重迁压低声音,害怕被坟中的鬼魂听到,“宋取竹甚至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他来拜师,一是避祸,二是求名,如今目的达到,又回荆州老家,肯定会拿先生做旗号,为自己捞取利益,否则的话,怎么说走就走,甚至不敢向同门告别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宋师弟原本就不太合群。”严微与宋取竹也不熟,不愿为他多做辩解,“理他做甚,倒是这里的野草回去之后,咱们得有个说法。”

    思过谷里野草出奇茂盛的消息已经传到城里,被众人引为奇谈,两人专为此而来,扫墓乃是借口。

    安重迁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外人,小声道:“要我说,肯定是徐础施展妖术。”

    严微稍一皱眉,并不相信这种事,不好直接反驳,问道:“就算是妖术,为什么呢”

    “呃好比书上记载的那些妖怪,占据一处巢穴之后,总要将吃剩的骨头扔在附近,增些血腥的妖气,以驱逐纯阳之气。”安重迁打个哆嗦,害怕草丛里真有妖怪跳出来。

    “不妥,这样的说法未必有多人少会信,还有辱先生的名声据说济北王之女也住在这里,散播这种传言,更加不妥。”

    最后一个理由尤其有力,安重迁点点头,“确实不妥,那该怎么说总不能说野草乱长,全是凑巧吧”

    严微也四处看看,不为寻找妖怪,而是观察地势,“我有一个想法。”

    “你的想法肯定是好的,说来听听。”

    “天象、人文、地理三者互通,帝王将相的一举一动,皆能感动天象,凡俗人等的影响要小一些,往往引出地上的妖异,比如恶子不孝,周围就会发生幼畜杀母一类的异事。”

    “嘿,你不是不语怪力乱神吗”安重迁嘲讽道。

    严微一脸正色,“这可不是怪力乱神之说,天、人、地三才,圣贤所论,经典所载,朝廷设官专职观察天象,地方若有妖异,必须上达,史书上明确记述,以做后世之鉴,乃是正经的深奥学问,先生在世时,也曾做过一番深究。”

    安重迁拱手,“严师弟说得是,然则这谷中异象,便是对应凡俗之人的恶行”

    “必是如此。”

    安重迁得到提示,立刻醒悟,“没错,严师弟说得太对了,野草霸占思过谷,对应岂不正是他”

    安重迁望向远处的房屋,虽然什么都不看到,但是知道徐础的住处就在那边。

    严微点头,“咱们回城,也不必多说什么,有识之士自会明白其中的意味。”

    “对,徐础若得正统,谷里生长的应该是灵芝、仙草才对,而不是这些蒿草。嘿,徐础自恃聪明,可他能辩得过众人之口,却辩不过天地正气。咱们回城之后,去见寇师兄还是尹师兄”

    “必须是尹师兄,他的意见更有分量。”

    “可尹师兄好像全不在意徐础霸占山谷之事。”

    严微奋力拔出一株将近一人高的野草,“咱们力劝尹师兄来一趟,见此异象,由不得他不信。”

    安重迁连连点头,也拔出一株草,不向谷里的人告辞,径直出谷。

    两人离开不久,徐础挑着两桶水从后山回来,看到坟前尚未熄灭的香,说:“有人来过。”

    张释清从他身后走出来,“既非清明,又非鬼节,谁来扫墓”

    “范先生门徒众多,好友遍布天下,谁来都有可能。”

    徐础继续前行,如今他已能一直挑回去,不必停下休息。

    张释清手中空无一物,将头发扎紧,不带珠宝,穿着紧衣长裤,方便行走,若非脸上一团天真的傲气,像极了做苦活的小丫环。

    “那又怎样他刚过世的时候排场倒是挺大,这才不到一年,就几乎再没人过问,我住进来这么久,只见到这一次扫墓。”

    徐础笑而不语。

    张释清不关心范闭,继续道:“这两天的军报平淡无奇,想必秦州那边的进展又变得顺利。贼军虽然占据西京,但是缺粮少马,百姓未附,肯定守不住,反而给官兵一网打尽的机会。要我说,你那个妻子返回秦州就很糊涂,攻占西京更是愚蠢之举。”

    “是我建议她直攻西京。”徐础道。

    “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张释清可不觉得徐础事事正确,“比如你不当吴王,非要来这里挑水劈柴,糊涂至极。”

    “哈哈。”徐础不想争辩。

    “官兵若能平定叛乱,江东再发生你说的变故,邺城是不是就不需要贺荣部的骑兵了我家里是不是就能将小蛮女送回塞外了”张释清如今只关心这件事,正是靠这个念头支持,她才能安心住在这座荒僻的山谷里,每日与徐础研读军报,从无聊的文字中推算更加无聊的天下形势。

    “此乃大势,还需再做观察。”

    “咦,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观察什么”

    “并州与淮州。”

    “这两州怎么了沈家、盛家不是已经投靠邺城了吗”

    “两家的投靠乃是权宜之计,之所以愿意暂停干戈,为的全是自家得利。平定降世军,获益的是沈家与奚家,江东纷乱,最高兴的则是盛家,这三家能够借势扩充地盘,邺城所得不过是一个帝位。”

    “不过是一个帝位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吧”

    “若是天下一统,帝位最高,眼下四方不宁,疆土与百姓至重,得之者乃是实惠。”

    “照你说来,就是欢颜糊涂了”

    “也不尽然,她必有更深的计谋,只是还没有显露出来。”

    “千万别是还要借助贺荣骑兵。”张释清最怕听到这个消息。

    “真为争夺天下,没有什么做法是不可能的。”

    “到底要如何,邺城才能完全不在意贺荣部”

    “如能再得并、淮两州中的一地,邺城没有后顾之忧,立足稳定,当可不受贺荣部制约。”

    “这么麻烦欢颜有这个本事吧”

    “世事难料。”

    “哼,你就是不肯对我说句实在话。”

    昌言之从远处跑来,张释清大声道:“刚才谁来扫墓”

    “安重迁和严微。”

    张释清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也不关心,“昌将军跑得这么着急干嘛”

    “大消息。”昌言之气喘吁吁,“江东的皇帝皇帝”

    “皇帝驾崩啦”张释清高兴地问,因为这意味着他哥哥可以登基了。

    昌言之摇头,“皇帝没死,反而任命宁抱关为大将军,还给他军队,让他夺回东都”

    徐础眉毛一扬,对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