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葛正领着契苾何力在熟悉猎人城,看见阿史那泥孰走来,笑着迎过来寒暄,两人都是熟人,西突厥和白山联盟几次谈判时都见过;阿史那泥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契苾葛似乎忘了自己的失败,活得很开心,说话的语气坦荡而自然。阿史那泥孰跟在契苾葛后面,仔细地看了契苾葛的货物,都是吐鲁番商行的,商行放弃了与贪汗山的交易,全部让给了契苾葛和高昌的士族。
契苾何力是契苾葛的长子,长得和契苾葛一样的高大,嘴里嘟囔着,原来契苾葛喊契苾何力到高昌也是上学,不过不是识字班,而是杨崇私人办的南平学堂。契苾何力很不情愿,自己一个舞刀弄枪的英雄,学汉人的经书干什么。
契苾葛出奇地没有教训儿子,而是指着猎人城说“你看到了吗这座城里,以后就是下等人,住的也是瓦房,只要干活服役,就不用为温饱烦神。你爷爷建立白山联盟,就是想族人有一天过上这种好日子,联盟已经垮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为族人着想;你在汉人这里学到本事,回去后也能让族人在这种城堡里生活。”
契苾何力不服气地说道“我还小,你要是有这个想法,你为什么不回贪汗山。”
契苾葛笑着示意仆人去拿来一套盔甲说“我答应了杨崇,以后他不做郡守回中原,就跟着他一起回去,在长安那些地方定居。这是杨崇送我的盔甲,全部是镔铁打制的,如果你去上学,这套甲就是你的;等你三年后毕业出来,我让铁匠铺再帮你打一把好刀。”
这是一套鱼鳞重铠甲,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甲片可以伸缩重叠,整体防护的厚度可随弯曲度随意调整,钢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皮件上,稳定地构成一体,皮件成了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在正面外来的钝器的打击下,象板甲一样的防护力很高。
契苾何力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手感舒服极了,这套盔甲比爷爷契苾歌楞的铁甲还要漂亮;契苾何力打心眼里不愿放弃,要是自己回去了,父亲肯定会喊老二或老三过来,这盔甲就不是自己的了。契苾何力咬咬牙说“我去上学,我要一根全是镔铁的铁棍。”
契苾葛笑道“没问题,我让他们今年就帮你打造好。”
阿史那泥孰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才插话问道“契苾葛,我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
契苾葛的笑容一滞,表情严肃起来说“我刚被带到南平的时候,是痛不欲生,晓得契苾族和白山联盟的未来毁在了自己手上。这时候高北天天来看我,陪我喝酒聊天,有一天他突然问我,假如我们攻占高昌会怎样为这句话,我想了几天,最好的结果是抢掠三日。”
包括还是小孩子的契苾何力,所有人都失去了笑容,契苾葛说的一点都没错,铁勒人破城后不屠城就算是善事了,抢掠三日是最起码的行为,否则就是契苾歌楞也压制不住手下暴躁的情绪。契苾葛指了指正在忙碌的铁勒人说“如果这就是失败的结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史那泥孰能清楚看见秃山冲脸上一闪而过的赞同,有些阴郁地问契苾葛“你当时就相信杨崇的许诺”
“当然不是。”契苾葛神情开始放松说“我对杨崇的描绘嗤之以鼻,只是我已经决定留在高昌,就跟着高北到各处去逛逛。堆积如山的兵器和数以百计的打铁炉没有吓到我,让我决心看看的是杨崇军队中的医院;阿史那泥孰,我们打一仗后的重伤员有多少,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没有残废”
阿史那泥孰毫不犹豫地说“若是胜仗,重伤的人数和死亡差不多;若是败仗,重伤的人数可高达阵亡人数的三到五倍。一般有一半的重伤员能活下来,最多一成的重伤员没有残废。”
征战后,相当多的人并不是直接被敌人杀死,而是受伤后止不住血或是中了铁器的毒,无法得到有效的救治而亡。契苾葛踌躇了一下说“高昌军重伤员的死亡率不到一成,除非是断胳膊断腿,否则很少残废。所以和高昌军打仗,就相当于在和他们练兵,只要没有一次打垮他们,仗打的越多,高昌军的老兵就越多,此消彼长,白山联盟到最后还是一个输。”
阿史那泥孰耸然动容,契苾葛没说错,如果打下去,白山铁勒随着战事的延长,老兵越来越少,高昌军精锐越来越多,结局不会有什么改变。阿史那泥孰望向王君愕,王君愕微笑着说“特勤,医院是军事重地,除非象契苾葛这样的自己人,才可以进去。”
阿史那泥孰顿时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趣,作为特勤,阿史那泥孰是知道的,统叶护在派自己出面谈判的同时,也在想办法调集人马,很可能在今年秋天就会给高昌一个教训。要是高昌的军队真像契苾葛说得那样,这种小范围的战争就纯粹是在给杨崇磨砺军队,完全丧失了一战威慑的意义。
回南平城的路上,阿史那泥孰已经打定主意,派人回去给统叶护送信,自己就在高昌滞留,以做生意的名义扩建情报网,打探杨崇军中的秘密。阿史那泥孰和王君愕到达总管府的时候,杨崇正在见客人,房玄龄、阚中陪着安巨汗从高昌城过来,安家准备全族搬走,将在高昌郡的产业全部变卖。
两人坐在客厅等候,王君愕不在意安家,由于独狐阀在葡萄和葡萄酒行业的吞噬,原来高昌郡最大的三家大商人麴家、秃发家、安家的生意都直线下降。作为原来的皇族麴家怕事,不敢多说话;秃发家和杨崇绑在了一起,凤凰沟铁矿拿回来后,三家股东就是吐鲁番商行、秃发家、鄯家;只有安家,因为参与了几次反对杨崇的活动,等不到杨崇的补偿,目前是欲罢不能,最为难受,安巨汗的决定算是正常反应,与其亏光,不若罢手。
王君愕在意的是房玄龄,无论是杨崇的亲信,还是高昌郡的官员,都对杨崇信任房玄龄的程度有些吃惊。杨崇长期留在南平城,协调各地新建县镇和屯田的情况,高昌城的郡守府几乎完全交给了房玄龄;应该说房玄龄做得不错,但是王君愕一直在猜测,杨崇为什么一见到房玄龄,就相信房玄龄的忠诚和能力。
裴矩的来信也充满了怀疑,猜测了两种可能,一是杨崇和房玄龄或许本来就认识,所谓求贤,不过是杨崇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房玄龄是河北士族和杨崇利益交换的结果,杨崇不得不这么做。可是,王君愕觉得都不像,杜淹和陈夔都知道,房玄龄是房夷吾介绍给杨崇的,高昌郡更是看不到河北人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