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星移目望了云西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微弯起,浅浅一笑,却尽是苦涩的味道。
“你要是死了,身上责任又要谁来抗那些亲人的冤情又要谁来雪洗”云西望着横在他颈上锋锐的长剑,眼看着他修长的脖颈被扫出一道血痕,心脏就像是被人死死攫住了一般,透不过起来。
“你不是很勇敢吗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她哑着嗓子,心被揪得生疼,双眼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
透过模糊的视线,云西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看到了在墨一般的黑夜里,身披大氅的尧光白纵横于各个贪官的府邸,身姿矫健,黑色的大氅在刺骨寒冷的夜风中烈烈翻飞。
她又看到了只因偶然间起了兴致,就陪伴着独自旅行的徐霞客走过一城又一城的唐七星。
徐霞客一身粗衣,坐在荒野废庙的火堆旁,听着一身锦衣似火的锦衣卫讲述各种奇闻。
她看到了,只以一己之力,直面整个官场黑暗与腐朽的孤胆英雄。
她更看到了手过千万金,却不生一丝贪念恶欲的蒙面侠客。
更在如今那由冰寒刀剑横斜搭建出的围城中,看到了当初被拘在绝境之中的自己。
”不要想不开,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泪光莹莹,喃喃的说着。似在劝慰着唐七星,也似在劝慰着尧光白,更像在劝慰着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神思恍惚间,她忽觉肩上一阵受力。
”不要怕,他只是有话要说。“
云南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果然,被三人围困的唐七星看着云西情急失态的样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不愧是我看中的丁情儿,果然生得一双明亮的好眼睛。“可是笑着笑着,一颗水晶般的泪珠忽的自他眼中滚下,在煌煌烛光的映射下,划出一道晶灿的辉光。
”放心,有人更怕我死呢,毕竟藏在我身后那些能致千百名官吏丢了乌纱帽的宝贝,尚无人能找到。“说着,他缓缓回过头,望着韩千户,熠熠的眼神中既有无尽的绝望,又有一种莫名的坚定。
云西一时有些怔愣。
云南又重重的按了按她的肩,才算换回她些许的神知。
就如同云南所说,唐七星并不是真的要寻死,他在谈判,他好像有话要说。
她抬手悄悄抹了脸上的泪,自嘲的摇了摇头。
看来她仍然不是一名合格的侦探与司法人员。
合格的侦探应该始终保证自己的冷静客观,而她却一直都不能摒除自己的感情色彩。
但不能摒除又如何
她不是云南,她只是她自己,就是要做神探,她也要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潇洒女神探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韩千户死死瞪着唐七星,目光凶恶犹如饿狼。
屋中杨拓胡珂相视一眼,目光闪烁复杂。
他们心中都有些畏惧,见证官场高层之间的恩仇厮杀,可不是一件好事。
胡珂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他半生在宦海起起伏伏,锦衣卫的手段见过听过太多。如果能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再受符生良的忽悠,半夜进入处处透着凶险的杨家府宅。
唐七星呵呵一笑,”熙可兄,不要担心,七星只是想要求你一件事而已。如若熙可兄不答应,那七星只能先走一步,任由外面世界洪水滔天而撒手不管。“
韩千户脸颊肌肉瞬时抽搐了一下,他从牙关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我同入锦衣卫,此时虽然一官一贼,但只要不犯王法,不违人情,我也愿意为兄弟你做最后一件事。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
”是呀,你我兄弟一同进入武行,又一同被选做锦衣卫,一同进了南镇抚司,转眼间,就是十年光阴哪“唐七星扫了眼横在颈间的绣春刀,目光里透着无尽的悲哀。
韩千户静静的听着,眼中敌意如融水冰凌缓缓消解,”可不是嘛“像是回忆起了往昔时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兄弟如今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他顿了一下,才道”总是你对功名执念太深啊,其实纵然你的功劳一时不被人所差,但只要耐下心来,努力做到更多,该是你的荣华富贵,总归会来。“
听到这里,唐七星眉头蹙了一蹙,他挑眉斜了韩千户一眼,无奈说道”熙可兄啊,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看错了我。其实即便我为别人做一辈子的嫁衣裳,我都不会太计较。但是若要如此,就要有一个前提,我做的事有意义,并且值得我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奉上我所有的智慧与心力。“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蓦地激动起来,”可是,我们到底做的是些什么事我们的前辈们曾渡江跨海,深入朝鲜抵抗倭人入侵;北上宁夏,曾平定蒙古勃拜叛乱;更曾南下苗疆,一举荡平播州叛军无论是间谍线报,还是冲锋陷阵,到处都有我们锦衣卫的身影“
唐七星目光恳切的望着韩千户,胸膛起起伏伏,”可是,熙可兄,这些年里,我们自己做的却是什么事啊有多少忠良贤臣死在我们手中,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他们而那些真正卖官鬻爵,草菅人命,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呢皇亲贵胄呢我们能做的却只是为他们保驾护航诏狱中又有多少屈死的冤魂日夜在我们耳旁游荡这样的锦衣卫,你做得安心吗熙可兄啊,难道午夜梦回,你真的不会觉得于心有愧吗“
他的话音缓缓而落,屋中已是一片死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
云西早已是听得泪流满面,云南凤眸中也是隐隐有泪光闪现,袖口里握成拳的手,也在颤抖,仿佛那些情真意切的良心叩问,余波袅袅的回荡在他的心间。
围困着唐七星的殷三雨、奚岱伦、边老大也听得有些动容。
站在外围的符生良已是一脸肃然,眸中有敬意缓缓而起。
杨拓与胡珂却是面色复杂,颇有些尴尬,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七星啊,七星,“唯有韩千户不为所动,他微微挑着眉,嘴角噙着笑,完全示意派隔岸观火,洞悉一切的高深表情,”冠冕堂皇的说了那么多空话套话,说归到底,还是你自己郁郁不得志,对别人的升迁不满,才造成今日偏激的局面。如果你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向世人,想向我吐一下苦水,埋怨两句,如今也算心愿完成了。来听话,把绣春放下,跟我回京吧,我们大明的锦衣卫可不是那些蛮化未开的倭人倭寇,绣春刀的刀尖只能对向敌人“
云西不觉皱了一下,看来高官都有一副好辩才。
明明尧光白之前心灵拷问情真意切,发人深省,却被这身居三品高位的千户大人,几句话就给消弭得无踪无影。甚至还给尧光白扣上了一顶虚伪愚蠢的帽子。
其偷换概念手段的水平之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这一套,在云西这里,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老话常说以己度人。什么样的人,也必然会用什么样的标准却衡量揣度别人。
韩千户之所以会认为唐七星的话都是虚伪的套话空话,那么就证明,家国大义,百信福祉在韩千户自己的心里,就真的是一些虚假的东西。
在他这种人的眼中,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
绣春的刀尖只能对准敌人”唐七星轻蔑一笑,“是只能对准利益的敌对方吧”
他讽刺着,嘲笑着,颈间的长刀却始终没有被放下分毫,“熙可兄啊,原来我们兄弟已经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了。不过这样也好,人生本就是这样,有人同路,便会心生欢喜。行至岔路时了,也要挥手别离。无论欢喜,悲伤,人都不应该忘记,自己的路,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说着,唐七星的眸子暗了几分。
“是条汉子,就不要在这伤春悲秋的,有胆现在就放下刀,拿出你当盗九天时的气魄,跟我回北京”
“不要急嘛,熙可兄,我想摆脱你的事还没说呢,之前不过是和你谈谈情,叙叙旧,毕竟这该是你我兄弟最后一次伤感抒怀了。”唐七星轻笑着说道。
“你究竟要说什么事”韩千户眉头皱得几乎紧成了一团,显然,他已经很不耐烦。
“我要说的就是把我这个堂堂的锦衣卫,活活逼成江洋大盗尧光白的原因”唐七星冷笑了一声,一扫眸中伤感黯淡,只剩下无穷的恨意在烈烈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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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注脚onno哈哈
唐七星说的那些锦衣卫先辈做的丰功伟绩,是万历三大征时的三次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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