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云西半跪在地绷直身子,每一根汗毛都机警的竖起,压着声音冷冷喝道
角落里发出哀哀一声叹息,声音轻软细弱,余音不尽。
云西眉头紧蹙。
居然是个女人
一时间,所有线索电光火石般在她脑海晃过。
李货郎驾着牛车于李慧娘出走当夜经过李家庄。
牛车一路奔波,又被一辆马车接换而走,进入金水村后便没了踪迹。
而李货郎出现在了黑店金魂寨,那么,如果李慧娘此刻也在金魂寨,倒推回去,关于李货郎李慧娘所有的证据链就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这案子几乎就是彻底破了
“慧娘”
云西顿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阴影中,看不清那人模样,但云西明显感觉那人身子微微一僵,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站起走出,最终映入她的眼帘。
深色的窄袖长裙,质地柔软的丝质披帛半遮着面,异常雪白皮肤若隐若现。深色的帛巾中,一双媚眼异常明亮。
在淡黄色光线的映照下,她眼尾上扬,眼波流盼,仿佛拥有一种能勾人摄魄于无形的力量。
云西料到李慧娘会很美,却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美。
她眸中寒芒闪了闪,抿了唇,没有说话。她在等李慧娘先反应。
李慧娘也在疑惑的打量着她。
两人静默片刻,终于,如云西估计的那般,李慧娘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们也是李元弄来的”她轻声的问。
云西不置可否,身上防备微微松懈,转过脸,望着晕沉的云南,满目凄然。
想来李元就是李货郎了,她却不再想去追问、盘审。
运气有时就是这么讽刺,他们一路追捕而来,苦苦不得。
陷入绝境之后,疑犯们却一个接一个的蹦了出来。
可云南尚在危急中,生死未卜,她自救都来不及,又哪里有心情去办案追凶
李慧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云南苍白的脸。
虽然光线不是太亮,但那人白皙的面庞上仿佛镀着一层光晕,再不知是她眼花,还是他们所处位置折射的光所致。
毫无疑问的是,即使阖目昏睡,男子的容颜都可称得上绝世倾城。
墨染般的两道剑眉,英气逼人的斜飞两鬓。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鼻梁高挺,轮廓刚毅清晰。嘴唇微厚,形状却极柔美,略略带一丝红意,教人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似被云西周身忧惧的伤情所感,她的眉梢也染了些许伤怀。慢慢拉下裹面的纱巾,轻移莲步,最终在云西对面俯身坐下。
云西听到声响,向前戒备的扫视,眼神中的凶戾惊得李慧娘身子不禁后移了些许。
虽然云南能接触的人类,只有云西一个。但女人的阳气却要比男人弱很多,对他的伤害也小很多。
只是现在的他太虚弱,任何一丁点的磁场波动,云西都不愿他承受。
李慧娘的视线不自觉的又移到了云南的脸上,发出一声低语似的呢喃,“你们这样年轻,竟也走上了这条路”
云西皱了皱眉。
难道,她以为云南也是被拐来的男色
她心里怒火登时蹿出五丈高,却勉强压制住没有爆发,冷目望着她,语带讥讽的道“你不怕么”
李慧娘娇嫩的红唇微抿,如雪的肌肤略带几分病态,反而更显得凄楚动人。
“什么是可怕的呢”她唇角弯起一抹凄楚的笑,轻声反问。
“受人折磨,很可怕,死亦可怕。”一个细弱的声音幽幽响起。
云西身子一震,眼中差点迸出泪来,刚要去摸怀中人的心脏,一只冰凉的手却轻轻拢住了她的手。
耳畔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没事”说着,云南眉目微皱,虚弱的咳了两声。
云西急忙扶着他坐了起来。他身上十分软,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
“教你挂心了。”他歉然一笑,目光温柔。
云西心中一热,眼里跌出两颗泪,连忙用袖子抹了,“你没事就好。”
一旁的李慧娘见云南苏醒,侧了身,摘下自己腰间的水囊,双手捧着,递在云西的面前。
“喝些水。”
云西闻声回头,目光停在她柔荑一般细软白皙的双手上。
她恍然记起之前的推断。
失身于山贼,后又纠缠于吕德才,贾四,李货郎三人之间。
想到那三人或狰狞凶恶,或丑陋猥琐,或人面兽心的嘴脸,云西是有同情的。
但她又想起那些专供晚餐被下药了馒头和寻常无奇的午饭大饼。
这样精心计算的毒局计划,一用就是几个月,且无人察觉,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更有一直感情深厚的贾吕二人,因她翻脸成仇。
她真的是外表明艳,心肠狠毒的美人蛇吗
云西轻轻推回她的水囊,脸上露出礼貌的浅笑,“多谢慧娘,我家兄长是天生的寒症,吃用都与常人不同。”
李慧娘没有多想,随手收回水囊,又抬起头,视线在云西脸上停了停,眉梢微动。
“兄妹么也是,你们真的很像。”
“你真的不怕”云西又问了一遍。
身在险境,这李慧娘竟还能如此淡定。
难道,她还不知道李货郎此行真实目的
“你们如何识得我”李慧娘没有回答,微微有些困惑的反问道。
“因为,”云南虚弱的开口,“我们为你而来。”目光柔和恬淡得令人觉得莫名心安。
“为我”李慧娘柳眉微蹙,满脸疑惑。
云南淡淡一笑,道“我们是滕县的刑房吏,专为吕德才一案而来。”
云西有些吃惊。
怎么说,李慧娘都是杀人疑犯,就这么表明身份,难道不会令对方抵触或是起什么歹意吗
李慧娘的眼睛瞬间睁大,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她抬手缓缓掩住唇,“你们是官差那李元他”
“李元就是李货郎,对么”云南的声音越发温柔。
李慧娘艰难的别过脸,望着黑乎乎的地面,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只有吕德才死了,你才能得以解脱,对么”
李慧娘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云南白皙的脸,一时怔愣住了。
云西不觉心头一亮,云南引领别人思想,调动别人情感的本领真不是盖的。
推官世家六百年果然不是白给的。
慧娘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媚眼微微闪烁,其中有惊惧,也有怀疑,最终融化成了绝望。绝望到了深处,她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是解脱,”笑着笑着,眼角倏然滑下一颗泪来,她微微仰起头,似乎要将那滴苦涩的泪逼回,“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是想要活着。”
看着那颗晶莹的泪珠儿从她光洁的脸颊滑下,云西的心蓦然漏跳的半拍。
她忽然不讨厌她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儿明白一切。
明白即将沦为娼妓的事实,也明白最终的宿命。
“所以,你想要他死”云南继续不急不缓的提问。
“我想让他们所有人,”李慧娘的眼神忽然迸出一道犀利的光芒,拢着围巾的手骤然攥紧
她几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重重说道“我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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