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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人心厌战

    经过这次私访,李轨对幽州的治理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与他当年熟悉的那个幽州时相比,这个幽州是没落了。

    经济上,社会上,官场风气上,民心向背上,几乎是全面的倒退。

    李轨并不怪张辽,他毕竟是一个武将,他的任务是守住幽州,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完成的其实挺不错。

    治理地方是一门学问,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精通这门学问。

    李轨自问若是把幽州交给自己,自己也未必能治理的很好。

    当然,也不会比张辽差。

    李轨崛起之后,州牧这个官虽然还存在,但在他的地盘上已经是名存实亡。他至今还兼着并州牧,这就把州牧这个官的档次大大提升了,这就意味着一般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出任此官,就目下来说有资格担任这个官职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自己人。

    让一个自己信不过的人出任州牧,李轨不放心,不乐意,底下人也不会放心,也不会乐意。所以自建安年后,州牧就名存实亡了。

    除了作为给高官显贵者的加官,在地方治理层面已经没有了“州牧”这个官。

    这些年在边疆,因为治理的需要,李轨设置了一些都护府,都护府的职责是镇抚化外的游牧民,对地方只有一个粗略的统治权。

    比如幽州这个地方,张辽是都护府的长史,都护府实际上的最高长官,但他的权限只涉及处置塞北的游牧民。

    幽州其他几个郡的太守也在都护府里有兼职,他们的地位显然不如长史高,所以长史就有了天然的协调权,尤其是在涉及防御外部敌人方面。

    但在内政治理上,还是地方太守说了算。

    都护府长史起到的作用不大。

    所以在地方治理上,太守仍然是第一责任人,幽州广阳郡治理的不好可以找张辽,叫他承担责任,其他哪个郡治理的不好,再去找那个郡的太守好了。

    当初也有人建议李轨在地方设置类似州牧这样的大区行政官员,来主持地方行政,发展经济,救济民生。

    李轨没有答应,州牧一级官员权势太重,是造成汉末军阀割据的重要因素之一,这个错不能再犯。现在看地方,尤其是边疆地区,似乎真的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统筹,否则靠武将来治理地方,只怕是越治理越差劲。

    要设立这样一个职位,首先要处理好与太守的关系。

    它是太守的下属,还是与太守平级的官员呢。

    这个问题不解决,贸然下手,只怕会搞乱地方。

    荀攸不赞成另设一个与太守平行的官职,大争之世,权力宜集中,集中才能高效。他建议李轨提升郡丞的地位,使之成为太守的储贰,并主管辖地民政,地位略高于都尉,另设监察官一员和财税官一员。

    这样以太守统揽一切,郡丞对地方经济民生负主要责任,边郡太守多用武将,郡丞却大可选拔擅于经营的文臣。

    李轨接受了荀攸的建议,在郡设太守统揽一切,提升郡丞至两千石,主管民政,对辖内经济社会发展负主要责任。

    都尉负责地方军队的征集、训练。

    改长史职责为监察地方,秩俸六百石。

    功曹史、五官掾、督邮等主要官职职权不变。

    其实李轨早就有意在地方尤其是在军事要害地区实行双首长制了,江山尚未一统,四邻也不平静,还有很多仗要打,所以武将更容易受到重用,但地方的复兴却是迫在眉睫,绝不可能等到江山一统之后再去做。

    在军事要地实行双首长制,既方便控制,也利于地方的复兴。

    李轨决定拿幽州做一个试点,一来幽州局势相对平稳,二是张辽不比一般的武将,更能领会他的意图。

    万事开头难,万事都需要碰个头彩。

    李轨毅然决定下放荀攸,让他留在广阳郡做郡丞,为他积累经验。

    晾了一段时间后,竹玛的心气平和了,“小老虎”的脾气也顺乎了许多。

    骨肉亲情总是不同一般的情感,是很容易捂热的。

    李轨带上母子和孩子的舅舅开始返回长安。

    由幽州南下,走河北道。

    竹玛和阿吉以前都来过中原,他们记忆中的中原,繁荣富庶,红尘万丈深,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目瞪口呆,尤其是阿吉,他记忆中的中原已经死了。

    “中原大地几时变成了这幅摸样,我们走了整整一天了,居然一个村落都没见着,人都去了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竹玛道“大汉的皇帝年幼,下面的大臣野心勃勃,互相混战,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记得十年前我到洛阳去找他,那时候的景象比现在还要惨上十倍,一百里走下去见不到一个人,路边都是死尸,累累白骨,那些野狗吃人肉吃的眼睛通红,见到生人居然一点都不怕,尾随在你后面,想着吃你。那时候我就想,中土已经成了地狱,我要带他回到草原上去,从此再也不回来。”

    阿吉道“草原上那几年也乱的够呛,各部族互相攻杀,死的人不比中原少。老人说那几年天杀星降世临凡,所以颇多杀戮。”

    一直闷不吭声的司贵忽然问道“既然有恶人作乱,为何不讨平他你们不是说他很厉害吗”

    阿吉笑道“你的父亲虽然兵力强悍,但他的敌人也一样强大,而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打了十几年仗,人心厌了,他要想驱动他们继续征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竹玛道“司贵,你到了长安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尤其是去了学堂,更要听先生的话。你为什么不吭声,回答我。”

    司贵瞅了眼舅舅,又瞄了眼母亲,委屈地低下头,嗫嚅了一句。

    竹玛没听清,就问“你说什么”

    司贵鼓起勇气说“我不去太学,我要去投考武备学堂。”

    说完心虚地望了眼舅舅。

    阿吉则很大力地咳嗽了一声,双目望天,哼起了轻松的牧羊曲,骑着马走了。

    竹玛冷哼了一声,也闷头不言。

    司贵望了望舅舅,又瞅了瞅母亲,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不爱读书,我就喜欢骑马打仗,所以我”

    他低下了头,因为母亲正用一种失望的眼神望着他。

    李轨正在跟凌嵘、郭嘉等人议事,忽然听到帐外一阵嘈杂,又听到两声鞭响,却见竹玛不顾卫士的阻拦提着马鞭子硬闯了进来。

    四目相对,李轨有些心虚,就低下了头。

    凌嵘、郭嘉等人便起身告辞了。

    四下无人,李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讨好地说

    “坐。”

    竹玛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刚才凌嵘坐过的胡椅上。

    李轨喜欢坐椅子,但在家的时候却不得不遵从这个时代的习惯席地而坐。

    但现在是出巡期间,打着一切从简的旗号,大伙都坐在椅上议事,这样的确能省去不少麻烦。

    而竹玛早就习惯了坐椅子,落座之后,她翘起了二郎腿,目光狠戾地盯着李轨。

    这让李轨又是一阵紧张,他尴尬地笑了笑。

    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就被她那三刀插没了。

    一个女人怨恨你这么深,不顾一切的报复你,你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她,那才有鬼了。

    “司贵还习惯吗我是说饮食什么的。”

    “他又不是纸糊的,当然没问题。”

    “哦,那就好我,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你含辛茹苦养大司贵,吃尽了苦头,我愧对你们母子。你恨我,要杀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好了,婆婆妈妈的,也不知道你这个丞相是怎么当上的,抽签抽的吗”

    李轨差点被她逗乐了。

    若是抽签能当上丞相,那他的运气该有多好。

    “我插你,不是因为你对不起我,你有你的苦衷,我可以原谅,但你不能打我的孩子,更不能纵容别人欺负我的孩子。”

    李轨道“打他是一时气愤,十年没见,一见面就呲牙,这还是我的儿子吗”

    “什么,你怀疑他不是你的骨肉,李轨,你个混蛋”

    竹玛跳起来,抖了一下皮鞭,啪地一声脆响。

    守卫在帐外的几名武士立即闯了进来。

    “唉,出去,出去。”

    李轨心烦意乱地把人轰了出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么多年没见,自己才发现跟她根本说不到一个频道上去。你说东,她就扯西,这都哪跟哪呀。

    “把鞭子收起来,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你”

    竹玛的火腾地冒了起来,把皮鞭握的铁紧。

    “你什么你,这里不是你的草原戈壁,这里是中原嫁到中原,就要守中原的规矩。”

    竹玛可不是吓大的,她怒气哼哼地瞪着李轨“你要我守你的规矩,你做梦。”

    李轨见没吓住她,只好赔上笑脸说“规矩是人定的,你要是不乐意遵守,那咱们可以改一改嘛。”

    他目光躲闪,几乎不敢与竹玛直视。

    竹玛却笑了,笑的有些无奈。

    她叹了口气,说“我哥跟我说中原的男人都是大男人,中原女人都是小女人,一个中原大男人肯为小女人低三下气,至少说明他心里有她。然而你啊,你这个负心的人,你曾经伤我那么狠,我真的应该原谅你吗”

    说罢,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她哭了。

    李轨心里很难受,他能感受到竹玛还是爱着他的,但郁结在她心中的块垒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爱之深,恨之切。他俩之间这事还真是有些难办呢。

    他走到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柔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亏欠你们的,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们。”

    竹玛抬起头来,一秒钟变脸“你这话当真吗那好,司贵说他不肯去太学,他要报考武备学堂,我不同意,你也不能同意。”

    李轨道“他要去武备学堂这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同意。”

    竹玛发狠地瞪着他。

    李轨道“你是个女人,你不懂男人的心。”

    竹玛道“我是个女人,我更懂女人的心。十年了,天下还在打仗,还要打几个十年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十年,难道一生都要在征战中度过吗你的那些功业,荣耀,我统统不稀罕”

    李轨道“可他稀罕这乱世,有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竹玛泣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为他提心吊胆了十年,难道你还要我为他提心吊胆下去吗我受够了,受够了。”

    她躲在李轨的怀里绝望地大哭起来。

    李轨很压抑地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抚摸着她的脑袋

    “十年征战几人回,一将功成万骨枯。已经打了十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人心厌战,我岂能不知。可天下一日未平,我们就不该顾惜自己的性命。我的儿子,我宁肯他战死沙场,也不愿意他憋屈地活一辈子。”

    竹玛现在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反击了,她愤怒地捶打着李轨的胸口。

    直到发现李轨正在吐血。

    李轨不久前被她激情捅裂的肋骨尚未痊愈,又一次被她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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