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嗫嚅道“我,我。”
廊下一阵喧嚣,李典忽然闯了进来,厉声喝道“你什么你,你就是个糊涂蛋人家叫你不要说你就不说,你不知道竹夫人在丞相心中的地位吗自作聪明,里外不是人。”
张辽听了这话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李典这话明里是斥责,实际是在为张辽解围。
说完之后,他单膝跪地,对李轨说“请丞相治我的罪,我身为边镇大将,如此大事居然被张辽瞒的死死的。我渎职啊。”
李轨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张辽感激地望了李典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自丞相用我镇守幽州,我就一直在草原上寻找可以扶植、能为我所用的势力,但总不能如愿。大约一年前,有一天一个自称是蔑罕部首领司贵特使的人主动找上门来,说蔑罕部与轲比能有血海深仇要报,希望能跟幽州合作。我当然很高兴,轲比能不仅势力大,而且在鲜卑人那很有脸面,深得拥戴,想找一个敌对势力并不容易。但我还是多了个心眼,私下派人去探蔑罕部的底,可查来查去,周遭数百里内都没找到这个所谓的蔑罕部。于是我怀疑这个劢乙哈是个骗子,仔细一调查,原来他还真是个骗子,他根本不是什么蔑罕部的使臣,他就是个游走于河北各地坑蒙拐骗的二道贩子。”
凌嵘忍不住问道“你既然知道劢乙哈是个骗子,为何还要向丞相推荐他”
张辽道“此事说来话长。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骗子,咱们这有很多这样的骗子,内外勾结,设局,骗取官府的财货,隔三差五的就能揪出一两个来。”
李轨为了拉拢草原势力为己所用,每年都要动用相当的财力,因为审核不严,这些年陆陆续续被骗走的公帑不再少数,张辽深知其中的弊端,心中不满,借机发泄了出来。
凌嵘道“文远,你说正事,别扯那么远。”
张辽瞅了眼李轨,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劢乙哈虽然是个骗子,但跟他合作的人可不简单,此人身处中枢要害,身份敏感。”
李轨苦笑道“你查到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了吗”
张辽不语。
凌嵘道“你查到的这个人就在咱丞相府”
张辽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继续说道“我想人非圣贤,若他只是贪墨公帑倒也罢了,但坏了镇抚大计,我无法向丞相交代,所以这个事我必须管,这个什么蔑罕部的我必须拆穿它。”
李轨和凌嵘对了一眼,二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张辽的城府之深真是出人意料啊。
“我借巡边出塞之机去找这个蔑罕部。我本以为这是一个虚构的部落,我亲自去找,找不到它,则一切虚幻尽破,到时候虽然未必能让上面那人原形毕露,却也可以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坏了幽州的镇抚大计。谁知我到了塞北草原多方打探之后,居然发现原来这草原上真的有这么一个蔑罕部,它就在距离幽州一千六七百里的兀骨独山下。”
凌嵘吃惊地问“真有这么一个部落,不是说它是虚构的吗”
张辽苦笑了一声,道“我想这个做局的人到底是个高手,他不是随便编造一个名字,而是借用一个名字,一千七百里外,他们又随时搬来搬去,怎么查访,谁去查访这样一个老奸巨猾之辈,我更要揭穿他了。我想我若没有切实证据只怕也扳不倒他,于是我决定将计就计,故意在丞相面前举荐了蔑罕部,以期引起丞相的注意。”
凌嵘道“文远啊文远,你真是好计谋,居然利用起丞相来了。”
张辽道“张辽绝不敢轻侮丞相,实在是迫不得已。”
李轨微笑道“你做都做了,又怕什么,继续说下去。”
张辽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我暗中派人监视那个劢乙哈,发现他每次得到资助后都运到居庸关外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把东西积存在一个大山洞里,既没有运往塞外也没有私吞,他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财货。于是我愈发想弄清楚这背后的阴谋。所以我派人去兀骨独山寻访蔑罕部,找了大半年才找到他们,却由此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这个蔑罕部就是当年在辽东跟丞相结盟的迭嗒部。”
众人都吃了一惊,迭嗒部当年在辽东与李轨结盟,李轨还答应娶该部首领屹春汗的侄女竹玛为妻。后来李轨率部入关,参加关东诸侯讨伐董卓,从此就没再回过辽东。
此间他曾派人去找过迭嗒部,想迎娶竹玛到并州,却发现这个部落已经迁走了。
十年过去了,李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始终没有音讯。
想不到居然被张辽找到了,这个张文远,既然找到了迭嗒部,为何不上报
张辽不敢看李轨的眼睛,继续说道
“迭嗒部在与扶余族的争斗中落败,草场被乌桓人所夺,不得已阿吉率族人向西迁徙至兀骨独山下。他们的首领阿吉,在与当地部落的冲突中被俘,那些野人阉割了他的下体。巫师说他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继续做首领的话会给部落带来不祥,所以他就把位子传给他的妹夫坎觉。但坎觉在部落中并无根基,只是一个傀儡,部落实权还是掌控在他的手里。劢乙哈说蔑罕部的首领叫司贵,奇怪的是真正的蔑罕部也有一个叫司贵的,他就是阿吉的外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说到这李轨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问道“那竹玛何在她还活着吗她还好吗”
张辽嗫嚅道“竹夫人还活着,身体康健,但她过的并不好,坎觉的脾气很暴躁。据说他经常打她和孩子。”
李轨张开的嘴半天合不拢,他苦笑一声,眸中透出狠戾的杀机,怒斥张辽道“张文远,你就是个混蛋这么大的事为何瞒着我”
张辽哑口无言。
李典道“丞相莫要责怪文远,是竹夫人,竹夫人以死相逼,叫他不要说出来。他为了让竹夫人好过点,就将错就错,杀了劢乙哈,把每年给蔑罕部的资助都给了坎觉。只希望他能善待竹夫人和公子。”
李轨喝道“够了”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芈林说的没错,自己真是失策啊,居然自瞎耳目,乃至这样的大事居然被两个自以为是的浑球瞒的死死的。
若非老天开眼,阴差阳错查到了他们的头上,这俩浑球还要继续瞒下去呢。
他转过身来,对张辽和李典说“你们两个赳赳武夫,自以为是,做了这样的蠢事,我真该杀了你们。”
凌嵘和许褚大惊,急忙为张辽和李典求情。
凌嵘道“张辽为人迂腐,铸成大错,虽死不足惜,但事情尚有补救的机会,请丞相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辽却道“我有罪,丞相纵然杀了我,我也无怨言。”
凌嵘大惊,忙瞪了李典一眼,李典忙道“末将等愿将功折罪,请丞相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褚嘿道“事情是你们俩做成的,自该你们来收拾。纵然做成也是没功,若是失败该当杀头。”
李典唯唯称是。
李轨的气也消了,张辽是出于信义才隐瞒他的,李典是局外人虽然知道一些事,但也不好插手,而且二人都已经当面认错,难道真的因此杀两员大将
于是道“念你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暂且给你们一次机会。限你们十日之内把竹玛和她的孩子带到幽州来见我。但少一根毫毛,我要你们的脑袋。”
二人又是惊喜,又是惭愧的紧。
竹玛已经改嫁他人,她不愿意见李轨。他们认为这没什么错,这种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就自作主张给瞒了下来。
真没想到丞相的胸怀是如此的宽广,居然丝毫不计较这些,他们这可真是出力不讨好的瞎忙一场啊。
十日之内远征一千七百里外的蔑罕部,还要把人带回来,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若执行者是张辽和李典,则一切就都有了可能。
李轨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他派亲将胡图随军行动,胡图随身带着他的一封亲笔书信,信是写给阿吉的,李轨相信在关键时刻他的这封信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十天弹指一挥。
十天之后,张辽和李典就带着竹玛和司贵站在了李轨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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