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回头对李轨道“你有一套,你是怎么治住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的。”
李轨道“很简单,我找一群年轻单纯又有本事的人组成一个衙门,专司监察,一旦发现有人贪污、渎职,就狠狠的整治他们。”
周兴道“你这只是治标,没有治本之策,终究难以长久。”
李轨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是,治标易,治本难,在没有找到治本之策前只能先按着。我在长安每座城门内都设了八面大鼓,许民告状,凡被告官员必须立即停职待查,调查结果直接报告给丞相府并反馈给告状者。若诉者不服还可去皇城门前击鼓告状,则被告官吏,查案的官吏都要停职待查。”
周兴道“你这么干,若是有人存心坏我们的事,找一帮无赖天天告状,岂不是各地官府都得停下来”
李轨道“那不能,告状哪是随便告的每个来告状的,我都先请他吃一盘竹片炒肉。城门击鼓者需先挨三十大板,皇城前击鼓者需挨五十棍,到丞相府门前击鼓挨八十棍。”
周兴道“何必打八十呢,直接打八百啊,打杀了岂不省事”
李轨笑道“打八百,那叫闭塞言路。打八十,是为了防止小人诬告。一个人不惧生死来告状,那冤情就小不了,值得去查。我再给你说个小秘密,来我门前告状的,那八十棍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的你皮开肉绽,但绝不伤筋动骨。这个事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周兴道“好,不过,若你府里的人若也贪赃枉法呢”
李轨道“这不还有我吗丞相府门前有两面鼓,左边那面就是敲给我听的。”
周兴道“嗨,你也不嫌累,依我说有个差不多就得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留神别混成孤家寡人。”
李轨听了这话,颇有些感慨,叹了口气说“称孤道寡的人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倒是更喜欢烟火气一点,扯扯淡,吹吹牛,混沌一点。但我不能。自古治国就是治吏,怎敢有半点的松懈。”
周兴道“但也不易绷的太紧,毕竟天下尚未一统,你把人都得罪了,谁还为你卖命”
李轨道“我得罪谁了,我敢得罪谁,你贪污受贿我说过你吗”
周兴撇撇嘴“嗨,说事就说事,扯我干嘛,贪污受贿我早就不干了。长安新城营建杀了那么多人,与我有一文钱关系吗,我早上岸了,我现在跟着宋总管做生意,小本买卖,三分薄利,既干净来钱也快,不知道多快活呢。”
李轨道“你能,你神通广大。”
周兴笑了笑,又道“古人是说过治国便是治吏,但我以为这个吏更多的指的还是小吏。官嘛只要路走对了,贪个三瓜两枣的也没啥大不了的,吏呢就不能贪,毕竟他们天天跟百姓打交道,过了,会败坏官府的形象,会丧失民心的。官呢再坏老百姓也不知道,只要我们自家捂得住那就没什么大不了嘛。嗯,我总算明白了,怪不得你常给吏加薪却不给官加俸呢。过去人家说你出身寒门,体恤下面人的辛苦,却厌恶有些人坐而论道,无所事事,原来都不对。官手里有权,可以自己找吃的,他不愁吃穿。吏手里没权,必须得供养,否则它就要出去戕害百姓,败坏你的名声。”
李轨哈哈一笑,纠正道“是败坏朝廷的名声,官府的名声,国朝的名声。”
长安城的复兴是实实在在的,尤其贴近皇城的区域,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声喧哗,日夜不息。皇城南面万泉河一带已经发展成繁华的商业区,顺着万泉河往南,过白石桥,河东是一般富商和低级官吏聚居区,河西是平民区;皇城东的万春、庆春、春明三座里坊是富商和中级官吏的聚居区,强大的购买力催生了里坊内部繁华的商业;皇城西面妙香台一带,景色清幽,闹中取静,深宅大院一座连着一座,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城中顶级富贵人家。除了高官大吏,还有归朝寓居的各路诸侯。
张邈归朝后先租住万泉河一带,周兴从宋嘉那借了一笔钱给他在妙香台一带买了一所宅子,又给他在朝中谋了一份闲差,虽然俸禄不多,但总算把生活引入了正规。
“他在南阳有些田产,但自他丢了陈留做了吕布的阶下囚,南阳那边就没收了他的田产。他如今只能靠俸禄过活,日子苦的很呢。”
“南阳那边以什么理由没收他的田产的”
“吕布说他是逆反,逆臣不该抄家吗”
“刘景升这么做让人不齿啊。”
“只怕是下面人做的,刘景升本人还是过的去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张邈的府上,宅子很气派,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原来的植被,绿化很好,档次直接就上来了。
但门庭冷落,张邈丢了根基,现在是没钱没势没未来,门客都散了,故旧也不上门了,他只好独自关门过日子。
李轨这次回城前特意绕道城西检查渭河引水渠建设情况,所以是从西门进的城。拜访张邈属于临时起意,事前没有通知他,张邈并不知道,所以见到李轨登门,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张邈也是东汉末年实力派之一,虽然没有太大的势力,但资格在那摆着。原本是无须对李轨这样的小辈如此礼下,但他跟其他归朝的诸侯不一样,别人虽然下野寓居,但影响力还是有的,有利用价值,且有房有田,有吃有喝,万事不求人,他却不一样,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日子有多惨,他自己心里清楚。
一时握着李轨的手,涕泪交流,连说辜负了李轨的期望对不起李轨。
周兴一旁看了,心中不耐烦,这老东西如今惺惺作态,当初干嘛去了。在陈留时他仗着手里有兵有地盘,不明大势,死活不肯把陈留交出来,自己没本事守,又处处掣肘李轨,最后让吕布捡了个便宜,而今成了丧家之犬,若非李轨收留,只怕就要去城南万泉河畔摆摊子卖艺了。
现在却又
周兴不耐烦了,瞅了个空档就躲了出去。
张邈的弟弟张超候在廊下,见周兴出来忙堆上笑脸迎了上来,曲意奉承。
周兴很受用,张邈虽然落魄,毕竟资格老,在李轨面前还能摆正位置,但在其他面前就难免要端端架子,周兴很讨厌他,相比来说张超就识时务的多了。
陪着周兴四处转了转,聊些闲话,周兴就拿张超的大肚子开玩笑,张超也不恼,笑的跟一尊弥勒佛似的。
二人信步走到后宅花园。
这宅子原本是一个富商所建,那富商得到高人点拨新城初建时他在妙香台一口气买了一千亩地,建了大小十二座宅子,专门用来出售,仅此一项就获利亿万。
为了能把宅子卖个好价钱,在亭台园林的修造上是花了相当的心思的。
这处花园占地三十余亩,有山有水有树林,茂林修竹间亭台楼阁掩映,苍翠欲滴,鸟语花香,却是个绝好的去处。
沿着一条小道信步走,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花间飘荡。
周兴闭上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以他纵横花海多年的经验这笑声的背后一定是个花容月貌的美妙女子,她的年龄应该在十六七岁,正是如花般的季节;她的笑声如此清亮阳光,可见她身体很好,性格也很棒。
周兴在脑海中勾画出她的模样,下一步就是现场验证了。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老张,你怎么带我到这来呢,后宅内眷,多不方便啊。”
张超道“虽系内宅,却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是小臣的侄儿,乳名玉清儿。”
便唤玉清儿来见。
张邈的女儿正在跟一群丫鬟在后园荡秋千,一群姑娘家无拘无束,玩到兴起处,全忘了上下尊卑,只是一气的胡闹,浑然不知有外人在场。
玉清儿毕竟是姑娘家,虽性格爽朗,但见了生人,还是很矜持。
见礼之后,就退在一边,低着头。
按照正常的礼节,周兴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他是长辈嘛,总要端起架子说上两句,不然闷不吭声的算怎么回事。
这些话都是些套话,不管他说什么,她只需应着就好,然后就可以退下了。
但今天情况有些异样,周兴半晌无语。
毕竟是小女孩心态,玉清儿偷偷抬头望了一眼。
然后吓得芳心乱动。
周兴正张着嘴吃吃地望着她呢。
“真是该死。”
玉清儿心中暗骂,又觉得万分委屈,于是硬着心道“叔父若无教训,清儿告退了。”
说完不管不顾的扭头就走,这一来就尴尬了,大户人家小姐这样失礼还是很少见的,何况周兴岂是旁人,他是张家的大恩人和大靠山啊。
张超心里清楚,张邈能在吕布手里脱身,能有今天,是李轨的恩典,但这份恩典却是周兴亲手捧来的,这财神爷岂是能得罪的
小孩子家真是不懂事,这事闹的。
张超大惊,忙要呼唤玉清儿回来赔罪。
周兴却道“算啦,小孩子家家的,有点小脾气这没什么嘛。”
周兴反常的大度让张超觉得很奇怪,此后虽多方试探却终不得要领,为此几度走神。张邈看出破绽,询问他缘由,张超就把今天在后园的事说给兄长听。
张邈想了想,叹了口气。
张超道“兄长叹什么气,难道有什么祸事”
张邈道“那厮是个有名的色鬼,你这是引狼入室了。”
张超这才醒悟过来,一拍大腿,追悔不迭。
张邈此刻却又改口道“不过,这或者又是一件好事。”
说罢,手拈胡须,露出了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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