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李轨都很忙,五点多就起来,洗漱、出恭、吃早饭,然后在长乐宫召见尚书台、枢密院、御史台的正副大臣们,议决了一些要紧的大事,稍晚一些的时候赶去大正殿坐殿临朝接受在京九品以上官的朝拜。
今天要宣布几件大事。
殿堂太大,人太多,皇帝的嗓门得足够大才行,所以李轨轻易不在这些场合说话,但有些话又必须他亲自来说。
一番话说完,李轨感觉脊背上都是热汗,气压太低天太热,闷在屋里很不爽。
然后是殿中监代表他宣布几件大事,再然后是尚书台、枢密院通报几件要紧的事。
余下是御史台表演的时间,监察御史于合出班,声音洪亮地弹劾京兆长安县令萧瑟,说他违规纳了三个妾,要皇帝将他治罪。
被御史弹劾的官员必需立即站出来回应,或抗辩,或认罪。
萧瑟赶紧出班,免冠认罪,承认自己违规纳妾,但不是三个,而是两个。
又辩解说自己纳妾不是要跟王法对着干,而是他母亲得了重病,太医说只能活半年,但他尚未娶妻,加紧办喜事也来不及了,为了满足老娘临死前抱上孙子的愿望,他紧急纳了一房妾,但两个月过去了,肚子却毫无动静,太医一检查,说坏菜了,此女有暗疾,不能生养。
万般无奈,他只得又再纳了一个。
萧瑟痛哭流涕道“为安母心,明知故犯,萧瑟有罪,愧对朝廷,甘愿领刑。”
因为萧瑟曾经是李轨的秘书,身份特殊,立即就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说萧瑟纯孝,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安慰将死的母亲,虽然犯法,但可以从轻发落。
众议汹汹,李轨就问御史大夫当如何处置
御史大夫吕虔把球踢给了吏部尚书满宠,说官员纳几个妾,怎么纳妾是合规的,怎么纳妾是违规的,这事是吏部制定的,解释权在吏部那。
满宠则又把皮球踢了回去,说吏部制定这项规定的时候御史台也是参与了的,而且当年文件也是两家联署发布的,御史台也有解释权,既然监察御史于合已经提出来,那就没必要再问吏部啦。
两人把大正殿当成了室内体育场,饶有兴致地踢起了皮球。
李轨问殿中大将军胡图现在几点了,胡图说快十点了。
李轨便咳嗽了一声,说道“官员纳妾的规定既然制定了出来,就应该严格遵守,但从萧瑟这件事上看这个规定是有漏洞的,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纳妾是为了繁衍子嗣,既然不能生育,那就多纳一个好了。当然,能不能生育,这个得由权威机构来做决定,不能自己说了算。至于萧瑟,其情可悯,法不容情,犯事在先,当以旧法论,着革去本兼各职,发配去边关效力。姑念其母病重,暂留京兆府效力。”
说了声退朝,李轨就离开了大正殿。
今天是京师大学堂明德女子学院的毕业典礼。
明德女校源远流长,早在辽东时期就已经创设了,跟常平书院、武备学堂的历史一样长,但因为只招收官家女子入学,故而一直声名不显。
按照常理女校毕业典礼,李轨这边两位夫人随便去一位就是莫大的面子了,皇帝亲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李轨偏偏就不打招呼地来了。
李轨来此并不是因为他重视教育,虽然他确实很重视教育,但关心女校的事应由皇后来做,犯不着他来。
他来这就一个目的,想看看杨玉环。
杨玉环已经长大成人了,是时候纳入帝王家了。
三年前她十七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李轨却被这花骨朵惊艳着了,也就犹豫了一下,后来她说要去女校读书,李轨同意了,女孩子嘛多读点书也没坏处。
明德女校虽然隶属京师大学堂,但并不在北城大学城那边,而是位于皇宫的御花园内。这倒不是李轨的刻意安排,早些年的时候女校是贴着丞相府建的,后来丞相府改王府,再后来王府又变成了皇宫,而恰恰那块地方成了皇宫的御花园。
典礼前学校派人邀请名誉校长闻莺参加,闻莺也答应了,但这两天她身体不适,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委托贵妃郭佚代替她过来。
谁也没想到李轨会来,所以进行到一半的典礼不得不停下来。
郭佚当然知道李轨为什么要来,她瞅了眼人群里的杨玉环,心像被针扎来了一下,纵然是一群鲜花嫩蕊中她依然是最明媚耀眼的那个,自己纵然是颜值鼎盛时只怕也不及她的一半,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她的心中翻起了一股醋意,这敌意没办法对杨玉环施展,所以就泼向了李轨,那个可恶的家伙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喷。
郭佚恶作剧般地鼓动师生请皇帝上台讲两句话。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为郭佚捏了把汗。
李轨望着笑成一朵花的郭佚,倒也没怪她,女人嘛,不就这样嘛,小肚鸡肠。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个有意义的日子,经过三年的寒窗苦读,你们完成了学业,即将离开校园走向广阔的社会,为人妻,为人母。首先,朕要恭喜你们,贺喜你们。教化乃国之命脉,强国不可以废礼,富民不可以弃德,国家为生民之主,施教立生民之道,方能参天地,赞教化,明是非,知廉耻,让生民各安其份,使社稷合乎天道,成天下之才,致天下之治,修万世之德,弘圣人之道,正天下民心。有人说女子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毕业就要回归家庭了,徒耗国家资源。这句话朕不敢苟同。谁人没有母亲,人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人生的第一位老师就是自己的母亲,女子无才便是老师无才,女子无德便是老师无德,女子弱则国弱,女子强则国强。所以女子读书绝不是浪费,女子有才有德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财富。”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然后引来一阵附和和哄笑。
可把学校的校长老师吓的够呛。
李轨并不介意,他的话是有些离经叛道,却符合这帮小屁孩的胃口,所以叫好不稀奇,想当年自己上学那会儿
有一刹那,李轨忽然觉得整件事很滑稽,自己站在这嘚啵嘚的说一通,赢得小屁孩们连声叫好,但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呢,不就是来泡他们中的某个小屁孩吗
这是不是很滑稽太滑稽了呀。
他瞅了眼郭佚,郭佚面带鲜花般的微笑,正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
不,那不是崇拜,那分明是狡黠的坏笑。
典礼结束,李轨与郭佚并肩步出女校回内宫。
御道上垂柳的枝条太长,郭佚用手拂了一下,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李轨拿过她的手,看到雪白的指头上被划开一道伤口,正有血流出,于是就放进嘴里吸吮了一下,将血污吐出。
左右侍女赶紧取出药水和纱布来包扎。
郭佚望着李轨的眼睛,说“不用了。涂了龙涎,自然百毒不侵。”
说完就哼了一声,冷声说道“你等了她这么久,还要等下去吗左右都是你的口中食,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李轨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很残忍这么多年,她一直把我当父亲看的。”
“父亲”郭佚咯咯咯地笑了,“真是笑话,这宫里除了你,谁不知道她是你的人。”
李轨诧异道“这么说,她也是知道的这,是你告诉他的”
郭佚横了他一眼,有些怨恨地说“你当我这个协理六宫的贵妃是个摆设吗”
李轨哈哈大笑,虽然是蓄谋已久,但他的心里一直有道坎,伦理坎,至少在表面上他一直是把杨玉环当女儿养的。
十年了,这层关系在虚情假意中被不断强化,到了最后却要他自己来破除这层关系,真的是很为难很为难。
哪知道自己这道迈不过去的坎,其实早就被人铲平了。
“你这个女人啊,你让朕白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朕不会感激你,朕还要惩罚你。”
郭佚用一个决绝的动作回击他的撩骚“臣妾年老色衰,陛下无须把精力浪费在臣妾身上。臣妾还有一堆琐事要忙,告辞了。”
“嗳,你”
被自己的嫔妃如此惨烈的拒绝,这让李轨觉得自己的面子受损,心房受创。
原本想找个什么理由打击报复她一下,但想到杨玉环这事还得劳她亲自出面去办,所以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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