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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旨

    对嘛!

    这才应该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自己假假也是皇子,哪怕是一个被放逐出宫廷的皇子,一个在众人眼中痴痴傻傻被皇帝所厌弃的皇子,终究还是贵人,终究还是天之骄子,岂能容许下等官吏冒犯?

    只要诸方敢动手,莫愁就可以将其诛杀。

    这是莫愁的职责,身为校书,保护杜睿就是她的工作。

    所以,诸方先前的那些说辞其实无用。

    哪怕莫愁杀了薛卓的侍卫,从某方面来说,帮了刺客的忙,那又如何?

    只需一句,为了保护邯郸君,不得不为。

    后来,薛卓的的确确是挟持了杜睿,也就是说,莫愁所做的一切有着理由,诛杀那两名侍卫没有半点问题。

    不管官宦集团的势力有多强大,明面上,终究还是皇族的家奴,在历史中,势力强大的他们曾经一度操控朝政,还能行废立之事,即便如此,哪怕历史最有名的大宦官,也不可能公然地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上,他依旧只能站在台阶的下方,手持拂尘微笑。

    如此看来,从能力上来说,莫愁比魏岳要强上不少。

    面对莫愁的剑尖,诸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在他退步之际,他们的那些手下同样往后退去,有的甚至一口气退了七八步。

    他们都听懂了莫愁的说话。

    这一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不得不跟着诸方而来,他们相信诸方这个头领有分寸,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如此,他们也能开开眼界,看看玄真观这样的皇家道观,也能嗅嗅天潢贵胄的气息。

    不想,诸方几句话之后,场面就变得剑拔弩张。

    冒犯邯郸君?

    他们又没有活腻。

    诸方眯着眼睛,一时间骑虎难下。

    当莫愁拔剑对着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有着一种冲动,那是他最擅长的解决办法,拔出刀来就是干,将这小妞制服,以杀官造反的罪名关入大牢,当然,他只能想想而已,不敢把这意图变为现实。

    手虽然放在刀柄上,他却并未拔刀出鞘。

    不仅如此,他还松开了放在刀柄上的手。

    如果,仍然把手放在刀柄上,那就是有着拔刀的意图,也就坐实了莫愁的话,他试图攻击邯郸君,有着谋逆的意图。

    只是,就此退缩?

    在一干下属面前,这脸也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要知道,当初鼓动这些家伙随自己前来玄真观,他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开始就气势汹汹,现在突然放下身子,选择缩卵,如此,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何况,又怎样向身后的那位大人交代,日后,也许这位置还能保住,却不要想再上一层路了。

    一时间,诸方有些踌躇。

    只见他脸上各种颜色变幻交错,就像杂货店的各种酱料打倒了掺和在一起,甚是精彩,甚是好看。

    “哈哈哈……”

    诸方干笑了两声,双手下垂,贴在大腿外侧放好,在他脸上,一个笑容非常勉强地展现出来,与其说是笑,却像是哭,好像戏台上那些涂着白粉的丑角。

    “姑娘,言重了!”

    诸方往后又退了两步,距离杜睿更远了一些。

    “怎么会呢?下官岂敢冒犯贵人?”

    随后,他俯下身,跪倒在杜睿跟前,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重重地撞击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抬头之后,额头上满是污泥。

    “殿下,下官先前无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事不可为,那就断然放弃!

    诸方能爬到这位置上,虽然是因为手上有着功夫,在查案上面也有着手段,然而,跟他为人处世也有关系,不然,也不会和身后的大人有交集。

    他先前那般,不过是恫吓魏岳。

    却不想忽略了这个侍女,不愧是校书堂出身,杀伐果断,既然她能够在天津桥上毫不犹豫地杀了两个军中悍卒,现在,也能够毫不犹豫地提剑杀了自己。自己一旦反抗,那就坐实了对方口中的罪名,那时候,哪怕身后的大人有着势力,也不可能为自己出头,只会撇得一干二净。

    所以,诸方当机立断,选择了缩卵。

    是的,没有面子。

    不过,面子值得了多少钱,有命重要吗?

    当然,诸方也没有放弃,还是想尝试一下。

    于是,他断然向杜睿大礼参拜。

    如此,借机抬头起身,观察杜睿脸上的表情变化。

    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杜睿依旧望着头顶的蓝天,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情绪存在,就像是一个假人,是的,他看上去就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诸方的家里是开纸扎铺的,小时候,他最怕父亲扎的纸人。

    现在,他又有了那时候的感觉。

    他很快就地下了头,组织着语言,想要撤离。

    就在这时候,桃花林外,又有了脚步声。

    那一刻,杜睿的呼吸瞬间停滞,眼内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时候,诸方如果正站在他身侧,仔细地观察着他,当能发现其中的不妥。

    杜睿记得这脚步声。

    他属于丹凤殿大总管烽火连城。

    那个将他扔向刺客给皇后当挡箭牌的家伙,使得自家母亲不得不扑出来,为了救自己,性命交代在了那个宫女刺客的剑下。

    仇深似海,不得不报!

    这时候,两个人的记忆已经融合,小杜睿的爱恨情仇也是他的爱恨情仇,无法摆脱,若是摆脱,他就会变成精神分裂者,还真的有可能变成痴傻。

    当然,现在的他对烽火连城毫无办法。

    除了烽火连城之外,还有其他的脚步声,其中,杜睿也识得几个。

    里面有玄真观外院管事六经道人的脚步声,是的,烽火连城出现在这里,自然会通知玄真观,玄真观也会一些比较重量的人物出面接待。

    像慧真道人这样的也就上不得台面了。

    外院管事,类似于妓院的龟公,佛寺的知客,宫中的司礼监……

    他来这里做什么?

    斩草除根?

    杜睿难免会这样想。

    当初,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暴起发难,一举格杀薛卓。

    这就是破绽!

    那时候,天津桥上和桥下那么多人,难免不会有人目睹这一幕?

    所以,万年县的六扇门来拜访了,那个领头一心想要逼迫自己露出破绽,现在,烽火连城上门,莫非也是知晓了那个消息,不再把自己当成傻子,所以,前来斩草除根。

    这个念头在杜睿脑海中一闪,很快消失。

    要有着打算,当是半夜摸上门来。

    不一会,头戴高冠一身五彩斑斓锦袍的烽火连城就出现在了草堂前,黑色的鹿皮长靴踩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串深达三寸的脚印。

    他皱着眉头,瞧着眼前这一幕。

    在他身后,有着几个身穿明光铠的甲士,阳光落在铠甲之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六经道人有着三缕长髯,相貌清奇,隐隐有着出尘之意。

    他摇了摇拂尘,上前一步,对着慧真说道。

    “怎么回事?”

    慧真道人向前一步,神情怯懦,正准备说话。

    烽火连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示意他无需说什么,他扫了诸方等人一眼,沉声说道。

    “无关人等,给我退下!”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像是一道道闷雷,其中,不见丝毫尖利,和薛卓和魏岳等不同,绝大多数宦官,哪怕在尽量压低声音,终究免不了有着一分尖利。

    见着这气势,明显就是宫中来人。

    诸方等人不敢怠慢,连大气都不敢出,听得烽火连城的说话,说是让他们退下,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不由吐出一口长气,如蒙大敕,忙躬身行礼,潮水一般退却,狼狈得就像在暴风雨中急着赶回窝的一群小鸡,看着甚是狼狈。

    那些退下之后,烽火连城望着仍然躺在躺椅上,依旧神游天外的杜睿。

    他抿了抿嘴,瞳孔微微收缩。

    “邯郸君,接凤旨!”

    所谓凤旨,也就是郭皇后的旨意。

    烽火连城并未从怀中掏出黄色的卷轴,也就是说,这是口谕。

    即便是口谕,也是凤旨。

    这种情况下,接旨之人当有所反应,没有品级的平民须得立刻大礼参拜,跪在地上,俯身听着,官员们则需躬身肃立,保持一百八十度的鞠躬。

    像杜睿这样的皇子,却应该像平民那样跪着接旨。

    这是因为皇后是他们的母亲,有着忠孝两层,磕头也就是应有之义。

    当然,杜睿没有丝毫反应。

    一般情况下,传旨的宦官就会继续念下去,毕竟,杜睿是傻子,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要求他。

    但是,此时,烽火连城却并未继续念下去,而是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躺椅上的杜睿,刹那间,有无形的气压落下,笼罩着桃花林。

    场面变得极其的肃穆。

    烽火连城笑了笑,嘴皮扯动了两下,他冷哼了一声。

    “怎么?邯郸君,这是不想接旨……”

    在外人看来,这纯粹就是刁难。

    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试探。

    当初,烽火连城情急之下,将杜睿扔向了刺客,给自己救驾制造缓冲的时间,后来,蜀夫人被刺杀所杀,这件事后,烽火连城的总管太监也就被捋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他仍然感到不爽!

    不爽就要发泄出来!

    何况,他听到了一个不靠谱的流言,今儿个,他倒要看看,那个流言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