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在眼前,杜睿并未眨眼。
吸气!
一开始就在吸气!
一口气仿佛要吸到世界尽头!
“啪!”
识海中,隐隐有着一声轻响。
缓缓展现的鱼龙变经文闪烁了一下,黯淡下来,继而,光芒万丈。
有真气从丹田疾奔而出,沿着手太阴经脉,直抵左手的指尖,隐隐有着灼伤之感。
前方白莲花消散,唐唐向后飞去。
“哈……”
薛卓张开嘴,就要大笑。
赌博成功了!
对方果然不能下狠手!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
杜睿扭头望向他,两人视线相连。
这还是把杜睿抓在手中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相互交换眼神,在杜睿的眼中,他瞧见的是一丝漠然,这眼神,他非常的熟悉。偶尔在那一位眼中也能感受得到,那是高高在上的神佛的眼神,透彻一切,看破一切,视众生为无物,视红尘如幻梦。
怎么会?
薛卓无法相信自己,忍不住眨了眨眼。
再次睁开眼,视线中,一缕白光闪现。
一缕诡异的气机牵引在白光之巅,破开护身罡气,破开茫茫血雾,向着自己的脖颈扎了过来,心神似乎像是被这气机迷惑了一般,任由其突入进来。直到那白玉般的剑尖触及了肌肤,感受到了那一缕森寒,薛卓这才反应过来,本能地做出了应对。
血色真气在体内涌现,就像是暴虐的士兵,冲向了敌人。
这时候,他也知道是被自己抓住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儿向自己发起了攻击。
应该是持着一把短剑刺向了自己,之前,他并未在对方身上搜索,毕竟,这小儿哪怕是持着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伤不到他的皮毛。
只是,哪怕他想大笑,心中却也有着不安。
杜睿仍然盯着他,眼神无悲无喜,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
“噗!”
一声轻响。
鱼龙变真气驱使下,白玉剑破开了薛卓的脖颈,深深地扎了进去,哪怕是先天真气,也没能够抵御住,而是轻易地被破开。
“刷!”
白玉剑离体。
“啊!”
薛卓发出一声惨呼。
那一刻,全身的鲜血随着真气井喷。
鲜血像喷泉一般从伤口处飞溅而出,向着杜睿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每一个血滴都蕴藏着真气,一旦打在杜睿身上或者脸上,也就千疮百孔。
同一时间,杜睿挣开了薛卓的手。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桥头拉杆,悬浮在半空中,脱离薛卓控制之后,杜睿也就像石头一般向着桥下坠落,当那些血滴打来之际,他松开白玉剑,任由这柄神兵利器往渭水河面坠落,他立起左手,在面前挽了一个圈,就像太极云手一般。
血滴打在他手上,就像是雨打芭蕉,噗噗作响。
那时候,整个左手和手臂真是被打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血洞,鲜血飞溅,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疼!
非常疼!
杜睿却不曾皱一下眉。
肉体的痛苦根本不能让他动容,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计划非常顺利地完成了,哪怕是付出这只手全废的代价也值得。
同一时间,薛卓也如同石头一般往桥下跌落。
此时,他尚未死去,却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整个人瘦成了一具骷髅,皮肤贴在骨骼上,薄薄的一层,皱皱的一层,全身上下的肌肉和血液不翼而飞,一双无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直勾勾地盯着杜睿。
杜睿瞧着薛卓,咧开嘴,笑了笑。
全身上下,满是血花,就像是一朵朵红色的桃花在身上绽放。
“少君!”
耳边传来了魏岳凄厉的叫声,叫声从桥上传来,就像是从极远极高的空中传来,听起来颇为空旷,仿佛是在极其宽阔的空间中回荡。
杜睿忍住疼痛,任凭狂风猛烈拍打自己的眼睑,他控制着身体,尽量维持住重心,以免身体在半空中旋转,希望双脚先一步接触河面,如此,可以避免更多伤害。
有白衣入眼帘。
蓝色苍穹横在眼底,有白衣跃于蓝色之上,江风逆吹往上,将轻纱吹拂飘荡,飘在了斗笠上,搭在了斗笠的边缘,如此,也就露出了那张脸。
如果,起初的惊鸿一瞥,杜睿瞧见的是唐唐的骄傲。
那么,现在的视线相连,杜睿瞧见的就是唐唐的另一面,一种灵动,一种不羁,一种无法言表的倔强,一种极其精致的潇洒,一种莲花般绽放的清华。
她从桥上跃下。
白影翩翩如仙,杜睿要真是十岁的小孩,一定会被这风姿所迷惑,难以摆脱。
然而,他只是外表是十岁。
这女子当街刺杀朝廷大员,虽然,这个朝廷大员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坏人,然而,双方的立场不同,先前,魏岳又喊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女子若是反贼,顺便干掉自己这个皇子也说不定。
怎么办?
别说身受重创,哪怕这会儿毫发无损,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实力悬殊太大,计谋也就无用武之地。
随后,杜睿笑了。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天真无邪,如同一张白纸,在上面看不到任何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才满月不久的婴孩,在他的眼神中,只有好奇和纯净。
唐唐一把抓住了杜睿,将他揽在自己怀里,左手手臂枕在杜睿的后脑,脑袋偏向左侧,有些好奇地望着杜睿,眼神中除了有着几分好奇,还有着一丝欣喜。
对方没有痛下杀手,杜睿松了一口气。
“邯郸君?”
声音入耳,清澈如莲。
杜睿不知该说什么?
那一刻,他无法伪装。
在对方的目光中,自己的装傻充愣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骗不了人不说,只会让人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不想被眼前这人看不起。
他轻轻点点头。
天真无邪的表情从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邃。
“好!”
唐唐笑了笑,眼看就要掉落在河面上。
却见脚底下有白色真气涌动,形成了白莲花一般的云彩,这云彩托付着她和怀中的杜睿,步步生莲一般在河面上飘荡,看似不快,却很快消失在渭河的河面上。
“少君!”
魏岳扶着栏杆声音凄惨无比地喊着。
随后,莫愁出现在他身侧,没有丝毫犹豫,仗剑从桥上跃下。
她并非先天高手,不可能步步生莲,也无法在空中悬停,也就直直地向着河面坠落,眼看就要和薛卓的尸体一般跌入水中。
这时候,薛卓的尸体已经消失在河水中,被渭水冲向下游,不知何时才能漂浮起来。
左手立掌如刀,往身下一劈。
真气激荡,打在河面,也就有着反作用力。
莫愁借力向前,脚尖在漂浮在河面的一块破木板上轻轻一点,像水鸟一般跃起,落在一艘打鱼船的船篷上,再次借力,向前飞跃,沿着唐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啊!”
魏岳用力拍打栏杆,仰天长啸,哪怕手被拍得又红又肿,他也不在意,那一刻,他恨不得将这只手拍得残废,只要杜睿能够回来。
无妄之灾啊!
真真是无妄之灾!
没想到在长安城外,竟然有人敢刺官,刺杀的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道出了邯郸君的身份,那个薛卓仍然敢拿少君当挡箭牌,这些家伙,以为有着老祖宗当靠山,就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
希望莫愁能把少君带回来。
栏杆拍遍,魏岳眼巴巴地盯着桥下,盯着杜睿等人消失的方向,盼着莫愁能把杜睿带回来。
杜睿若是回不来,现在,只要自己不露出身份,倒是能瞒一些时日,只不过,却也瞒不过了多久,杜睿再是被当今忽视,终究也是皇子,不可能一旁没人监视。
逃?
逃往那儿?
一时间,魏岳眼角湿润,几乎便要留下泪来。
心中更是急火攻心,若不是还有这一丝期盼,他这就要跳下桥去。
不一会,莫愁回来了。
她手持长剑,从天津桥的桥头走上桥来,孤身一人,魏岳并未能在她身边瞧见杜睿,那一刻,心就像石头往无尽虚空下坠,他整个人一软,瘫坐在地,双眼无神。
莫愁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只有声音在耳朵边回荡。
他眨了眨眼,表情茫然。
“你说什么?”
莫愁沉声再说了一遍。
“那人说过几天把少君送回来?”
莫愁点点头。
“她说少君强行逆运真气,手太阴经脉几乎断裂,又被薛卓临死一击,异种真气入侵,须得耗费一定时间驱离,除此之外,还得有一些疗伤圣药方能救得少君,这样才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她这是带着少君去疗伤?”
魏岳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莫愁摇摇头。
她其实追不上唐唐,唐唐故意放慢了身形,等着她追来,告诉她要觅地给杜睿疗伤,过得几日便将杜睿送回玄真观桃花山,让他们不要担心。
莫愁自然是不信的,仍然想要把杜睿抢回来。
然而,她并非唐唐的对手,轻功亦是不如,唐唐一旦展开身形,她无法追上,只能空手而回,现在,只能希望对方说的是真话。
毕竟,唐唐其实没有必要留下来说那番话。
只能这样了!
魏岳也这样想。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只能接受啊!
这时候,有巡丁出现,竹哨声在不远处不时响起,一会儿,六扇门,金吾卫这些都会齐聚此地,毕竟,堂堂二品大员被刺杀,这事非同小可。
他们的身份特殊,杜睿失踪,不能在此。
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也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