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向前。
崔老城主“虽然我老眼昏花,有很多事情没看清楚,但我那儿子的个性我还是了解的,他做了这大逆不道的反叛之举,也不在乎死多少人,但绝没有慷慨赴死的决心,所以,他一定会逃。”
“呵呵,你觉得他还有走出这城主府的机会?”
“逃不了,但我不希望他还有开口的机会,也不希望他死在小希手中,所以,我请你帮忙,我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亲手杀了他!”
“呃,我没听错吧,你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崔老城主“若是十年前,不要说你了,哪怕是那位山长再生,我都不会因为他说过什么,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是人老了,无聊的时候总会回忆,总会反思,总会想着那经历过的种种,和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自私的,我这一辈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只是,小希是个好孩子,她不应该背负那么重的担子活着,她也不需要背负弑杀叔叔的恶名,她应该活的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就好。
所以,很多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你想怎么杀?你现在这身体,我看是连剑都提不起来吧?”
“不,我有一剑,名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唐德微微瞪圆“你说的是那把古籍上记载的,可见又不可见的刺客之剑?”
“当年,为了让焱武皇室放心,我确实废了自己的修为,又散去了神血武装,但其实在那前我就做了准备,那散去的神血武装并没有直接消散,而是被我凝出了一把‘含光’剑,为的就是有所依仗。
只是,我终究是没了修为,‘含光’虽在,但身体却垮了,所以我只有一击的机会。”
“难怪,难怪了,之前我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现在却是明白了——作为一手掌控偌大城市这么多年,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你在这一次危机中,几乎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后手,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啊!
现在看来,居然还隐藏着杀手锏?”
“危墙之下的搏命之举吧了,算不得什么大道。只是,这一切恩怨情仇都是自我而起,也就由我来结束好了。
扫清了这些污秽,小希,应该能活的开心一些吧。所以,就算是为了小希,请你答应……”
“……”
……
时光流转,现在。
崔二爷满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张口就吐出了一大口血,气力伴随着血液的流逝,他感受到了虚弱。
原本很轻松提起的擂鼓翁金锤,他握了又握,却再也提不起来了;原本火热滚烫的身体,在丝丝风儿吹过,他感受到了寒冷。
他努力抬头,对上了那形容枯槁的脸庞,嘴唇哆嗦道“父,父亲。”
崔老城主放开握剑的手,鲜血流淌,让那把‘含光’剑的轮廓完全勾勒了出来,而老人则努力的抬手,岁月磨砺下,已经无比粗糙的大手抚着儿子的脸庞,道“别害怕,别害怕,一会儿就不疼了,下辈子,下辈子找个简单人家,活的轻松一些。”
“父亲,我,我不,不想死,不……”
崔二爷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含光’剑可不仅仅只是一把单纯的剑器,作为神血武装,擂鼓翁金锤有‘震’的特效,而‘含光’则在肉眼可不见外,更是有无匹的锋锐,锋锐到可以一剑破开‘凰岚’甲胄,锋锐到直接绞碎了崔二爷的五脏六腑。
眼看着儿子低下了头颅,再也没了声息,崔老城主嘴角牵了牵,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吃力的转头,看着崔小希,轻声道“小希,小希,你过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快到崔迎夏都没能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站在那里,面甲之下,神色间的冰冷消散,转而尽是不知所措,直到崔老城主向她招手时,她才将手中擂鼓翁金锤一丢,慌慌张张的走到老城主身边。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很显然,这以及不是崔迎夏,主人格成了崔小希。
崔老城主微笑,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是有鲜血自他嘴角涌出,更是触目惊心的泛着黑色。
唐德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半点意外。
无论崔老城主用了何种手段获取,‘含光’终归是神血武装,它的存在本就需要以煞炁温养,这么多年来,它存在于老城主的体内,可不仅仅是一种后手,更是持续不断的负担。
崔老城主的身体这么差,绝对有它的一份功劳,而在刚才,那看似悄无声息的一剑,其实抽取的都是出崔老城主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换句话说,这个掌控红岩城数十年,一手将红岩城发展起来,并创立偌大崔家,却又一手造就如今悲剧的老人,也要死了。
老人费力的吸了口气,胸膛只是微微起伏,苍老的目光再看向崔小希时,已经尽是难以言说的慈祥“小希,是小希啊,爷爷以后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人逼着你修炼,逼着你练锤了,你可以轻松一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爷爷知道你喜欢荡秋千,那老槐树,老槐树断了,但可以找人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架子,你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在上面做做。
爷爷知道你喜欢去杨柳巷,小泥人,糖葫芦,胭脂水粉,皮影戏,还有那些只会胡说八道的说书人,你想去也就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时候的老人似乎放下了曾经的威风八面,权倾满城的威严,反而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碎碎念着。
虽然七窍流血不止,但回光返照,他倒是精神了不少,念叨了一阵,看到一旁的唐德,就笑着道“你爷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哪怕是死,也不会退出这红岩城,不过,你们还年轻,有大好时光没去享受,也有大好河山没去见过。
所以,若是力有不逮,也就不需要勉强了,带着小希走吧,以你们的实力,闯入弥天大雾之中,也能走出一条活路。
以后啊,也不要想着报仇什么,安安稳稳,活的松快些,崔家,崔家……”
老人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脑袋歪下,和他肩膀上崔二爷的脑袋碰在一起,就再也没抬起来。
似是直到这时,崔小希才终于反应过来,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泪如雨下,无论眼前这老人做过什么,对她而言,都是她爷爷,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唐德站在一旁,默然不,对于崔家父子的死,他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还有些快意。
即使他不是原本的唐纳德,对这个世界父母的印象也比较单薄,但红岩城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以及还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未来,终究都是因这对父子造的孽。
大约十分钟后,看着抽泣的崔小希,唐德向前一步,他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背后轻轻抚着,轻声道“小希,我们该走了,临水镇那边的雾兽袭城还不知道结果,我爷爷和胡百炼对垒也不知道胜负。
整个红岩城现在就在崩溃的边缘上,所以,我们必须走了,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必须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