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楼。
自从陛下下旨解散了流云会之后,迎新楼这边稍稍变得冷清了些,倒不是来吃饭喝酒的客人少了,而是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小团体热÷书会场面,老院长不再来了,韩大人和叶大人还有沈冷都远走边塞,黑眼调回皇宫任职大内侍卫副统领,迎新楼三楼的那个房间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
叶流云去了北疆,带走了一大部分流云会的人,其实想想看陛下这么安排表面上是真的无情,可若深思,也算是给了所有流云会的兄弟们一条从暗道走向明面上的路,他们如今都已经身穿官服,不再以暗道势力自居,就算流云会再风光,身份始终是有些尴尬。
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叶流云去北疆,他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所以当叶流云跟他提起的时候,他只说自己无心官场,也不想身穿锦衣,他还是愿意留在迎新楼。
如今,他就是迎新楼的大掌柜,他是个年轻人,在流云会的时候名字叫白杀。
年轻人觉得没法面对这一切,迎新楼成了他最后的慰藉。
每天笑着迎来送往,和那些新客老客热络的打着招呼,去厨房催菜,给客人打折,还会帮着店里的伙计打扫,可是人总会有闲下来的时候,闲下来就会觉得孤独。
白杀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因为流云会都没了,也就不需要他这样一个杀人的人,杀字不适合迎新楼这种和和气气的气氛,他觉得戾气有些重,于是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白无常,世事无常,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可没有想到白无常比白杀显得戾气更重,他只是喜欢无常这两个字。
本来还想到了一个,毕竟世事无常和世事无定差不多,相对来说他更喜欢无定,只是后来念及白无定确实不怎么好听,所以选了无常二字。
按照迎新楼的惯例,每个月的都会歇业一天,这一天上午,楼子里所有的人会一起从里到外把迎新楼打扫一遍,便是地板缝隙和楼梯扶手的角落也会擦的干干净净,后厨的师傅们会精心准备两桌饭菜,等到大家都忙完了,掌柜的会和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一顿酒,在这一天会把大家的工钱发下去,当然还有红包。
迎新楼是流云会的产业不是谁个人的,所以归根结底是陛下的,可是陛下在把流云会解散之后特意交代过,以后迎新楼经营所得不用交上来,所有盈利的银子都存好,每年分发给所有流云会的兄弟家里,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无论身份,每个人的分红必须一样多。
白无常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大半天的时间过的感觉极充实,楼上楼下的都擦了,地板拖了,连窗纸都换了新的,所以看起来迎新楼也如同换上了一件新衣服一样,这感觉让人心里特别舒服,也特别有成就感。
白无常还亲自到后厨做了一道菜,不管味道怎么样反正也都被吃完了,大概情况是呦呵,这是掌柜的做的吗?我尝尝,哇好难吃。
能有多难吃,我也试试,哇,果然难吃。
瞧瞧把你们矫情的,只要是菜还能难吃到哪儿去,哇是真难吃。
热热闹闹的吃饭喝酒发银子,大家都会多喝一些,然后回去蒙头大睡,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可是白无常的这一天过不去所有人收拾好了桌椅回去睡看起来平常无奇,而他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发呆,热闹过后的安静,让他觉得有些可怕,其实他也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兄弟们应该也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愿意在彼此面前表现的很伤感。
白无常是流云会少年堂出来的人,少年当热血。
然而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热血的人热血的事,流云会没了,江湖还是那个江湖,而且最近听闻江湖不安稳,有不少暗道势力都在抬头,其中有两家抬头的速度很快,其中的一家背景似乎是什么财力雄厚的商行,接手了流云会不少店铺,给的价钱很高所以没理由不卖,这些银子都存了起来,到了年前会分到各家各户。
还有一家来历极为神秘,白无常动用了一些力量想调查出来这一家的来历,可是却一无所获,这个新崛起的势力貌似人数不算多,财力也不算雄厚,因为他们选择的是在南城发展,南城和东城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不过据说暗地里这两家交过手,财大气粗那一家反而打输了,所以丢了码头的生意。
好在打赢了的那家做事很公道,对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也很照顾,有几分流云会的风采,所以白无常也就没有去参与什么。
少年堂的人也大部分都去了北疆,另外一部分被黑眼调入了皇宫补充大内侍卫,少年堂堂主虞白发也跟着叶流云走了,白无常只是担心,他那个身体能不能在北疆那般苦寒的地方撑下来,他曾劝过几次,可虞白发只是不听,他说早就想去北疆看看边塞,一定要去。
白无常坐在那发呆,想着这世上所有的在乎,也许终究都会离他远去,所以难免伤感。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敲门声,迎新楼的封板都没有摘掉,门外也挂了今日停业的牌子,谁还会来敲门?
他起身走到门口,带着些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今日迎新楼不开门,这是迎新楼的老规矩了,还请见谅。”
外边的人似乎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回答“我知道,比你知道的应该早些。”
所以白无常楞了一下,可是外边的人说话声音他完全不熟悉,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从记忆中找出能匹配上的人,于是他问了一句“你是谁?”
“家里人。”
门外回答的很快。
白无常随即拉开门,只是因为这一句家里人。
门外站着这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汉子,脸上都蒙着一层尘土似的,还留着络腮胡,所以人看起来就有些显得落魄,身上的衣服也不光鲜,只是一身寻常布衣还都都是土,脚上的鞋子还蹭破了,这样一个人让白无常和家里人三个字联系不到一起,流云会的人,都是干干净净潇潇洒洒的。
然后他注意到门外的人只有一条胳膊,袖口垂着,摇摇晃晃。
白无常心里一震,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门外那个人的眼睛,于是他的表情就变成了震惊。
“白眼前辈!”
“唔,你认识我。”
风尘仆仆的白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很俊朗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无常,原来叫白杀,名字
是我自己后改的,我是前辈你离开迎新楼之后补进来的。”
白眼的笑容随即越发明媚。
“那你叫我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他迈步走进迎新楼“有没有吃的?很饿。”
“有!”
白无常立刻跑进厨房里,想着都是剩下的饭菜怎么能让白眼前辈吃,于是决定去煮一碗面,可是才回头却发现白眼已经跟着进来,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白眼进了厨房看了看,随手抓了半只鸡塞进嘴里叼着,然后那只大手伸出去一把抓了三个馒头“够了。”
白无常愣在那,这还是那个传说之中风流倜傥的白眼前辈?
白眼回到外边大厅里坐下来,啃着鸡肉吃着馒头,狼吞虎咽,白无常连忙拎着一壶酒过来,白眼却微微摇头“不用,来壶茶就行,不能喝酒,喝酒会失礼。”
“失礼?”
白无常楞了一下“在晚辈面前,前辈你不用顾虑那么多。”
“哈哈哈。”
白眼笑了笑“自家的兄弟面前怕什么失礼,我说怕失礼,是有贵人来,你等等就知道了。”
他吃的狼吞虎咽显然是真的饿坏了,半只鸡三个大馒头吃下去,满足的微微呻吟一声,又两杯热茶灌进肚子,那样子舒坦的像是刚刚吃过了什么极不容易吃到的山珍海味。
白无常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犹如传说之中的前辈,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江湖上没有白眼的传说已经很久,且他归来已不再是少年,看起来粗粝的犹如西北隔壁上的砂石,可只是坐在那,却让人觉得他有一种什么事都不可能把他击倒的气质。
“前辈。”
白无常试探着问了一句“一会儿,哪位贵人来?”
话刚说完,外边再次响起敲门声,白无常立刻转身跑过去,有些激动的把房门拉开,却发现外边站着一个身穿书生长衫的中年男人,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但看起来也不是受了惊吓的样子,然后白无常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看时才注意到这人的左手没了三根手指。
“你是?”
“让他进来吧。”
白眼起身,回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惨。”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比你好些。”
白眼笑道“没觉得。”
中年男人进门之后看了看白无常“有没有什么能止血的东西?”
白无常连忙转身去拿药箱,心说这又是一个什么怪人。
这中年男人当然是净崖先生,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和白眼认识,而且看起来还很熟悉。
“就这么一路洒血的回来了?”
“我回来的快,没洒多少。”
“那让人顺着血迹找到这,你不觉得很蠢?”
“没人跟得上我,我把速度放慢一半也没人能跟得上。”
净崖先生坐下来,问“贵人到了吗?”
白眼耸了耸肩膀“还没。”
净崖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刚刚取了药箱回来的白无常“有没有饭?”
他注意到桌子上的鸡骨头和馒头渣,想了想后说道“他那样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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