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那中年人忽然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身上的蓑衣忽然化成了片片碎草,随风飘零
身影欣长
宛如一把剑
月色之下,唯有这一道人影
湖水忽然再次安静下去,纹丝不动
李纯罡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九幽道君,他心中战意凛然,无数的力道从周围汇聚入体,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已经舒张开来
多年前,他进九幽堂,让九幽道君接了他一剑。如
今,他即将离开。
也应该一剑而别剑
意无双月
色几乎与他融为一体。他
的身影,几乎在这月色之下隐形消失,他明明就站在那里,但是却给人一种已经脱离尘世的错觉
缥缈无形这
就是他几十年苦苦悟出的剑无
影,无形。
号为“虚空之剑”
前方的黑暗之中,九幽道君的身影再次出现。
出现了,可是却瞬间消失。取
而代之的,是一轮大月一
轮浩瀚无双的月
这一刻,天上的月亮似乎已经消失了。
夜
深了。从
此,九幽堂中,那湖泊成为一潭死水,虽然九幽堂覆灭之后,成为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但湖泊却百年无生机,就连一株水草,都不能在其中生存。
后二十年,曾有一宗师级人物入其中,被其中残存的剑意斩为碎肉。百年前的这湖畔一战,才缓缓被世人知晓。后
二百年,江湖神剑叶承恩于此,破湖水中虚空神剑,湖水乃重新焕发生机。
次日清晨。
一个青年推开了九幽堂的木门,他提着一条青鱼,那乃是从街北菜市口买来的新鲜青鱼。九
幽道君曾经说过,青鱼背脊处的一钱肉,足以养百年精魂。他
脸上都是疲惫之色,但是眼中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欣喜,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风尘仆仆,终于走进了九幽堂。
路过湖边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了。看到地上飞散的稻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一叹。
走进了大厅之中,才发现九幽道君一夜未眠。
九幽道君身上披着一件棉袍,正在下棋。
和自己下棋。青
年便在一边等待着,许久之后,九幽道君才洒下了棋子,道:“进来吧。”
青年走了过去,将青鱼放在了地上,道:“老师,我给您买了鱼。”
九幽道君却是没有看,只挥挥手,道:“今日不吃鱼。”“
因为,最好的一条鱼已经走了”
青年试探地开口。道
君笑了笑,道:“是啊,去病,以后这九幽堂,可就只有你我两人,枯守寂寞了。”
他的眼中带着一抹落寞,和遗憾。辛
去病脸上也闪过一抹复杂,走了过去,为道君将棉袍拉紧了些。他
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九幽道君更加孤独了。“
老师,为什么放小九走”
许久之后,辛去病还是不禁疑惑地开口。
他不理解。九
幽道君门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一则,是他们境界不可能达到,二则,能够进入九幽堂的,无一不是天下英雄,放虎归山,那是大损失。九
幽道君扫了一眼棋盘,眼中的寂寞更加浓郁,道:“这个世上最难得的,是对手。”“
李图是我大道上的对手,圣上是我权术上的对手”“
李淳刚加上白天羽,或许能再给我一个对手。或许两个。”
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期待之色。
辛去病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他
明白了。九
幽道君这是给自己培养对手。他
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几日你辛苦些,护国公完了,城中,要乱一阵子的。”九
幽道君忽然开口。
辛去病默默点头,忽然道:“阿三死了,小五废了。阿三一人堵住了山海关,毙敌二百三十五人。小五单枪匹马杀进东北大营,斩护国公爱将曾羽栾,冲杀五百步,丹田破裂。”
阿三,陕西人屠,万丈冰。相传其人力大无穷,曾一战灭杀陕西绿林九十七条好汉,最后饱食人肉下山,凶名震四方。小
五,“铁掌”,肖天君。十三年前纵横江湖无敌一时,据说,肖天君是十三年前唯一有资格与九幽道君过招的人物,威名赫赫。“
加上西南死去的小六,咱们九幽堂,不剩几个人了。”九
幽道君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怆,像是在悲叹,但是却不是为任何一个人而悲叹。当
一个人年老的时候,看见了死亡的时候,看见了身边的老友一个个离去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的感慨的。“
道君,西北,可安好”辛
去病终于还是问出口。
“放心吧,西北无事。董仲懿以为他那蠢货儿子,能是李图的对手,真是可笑”他
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辛
去病放了心,悄然离开了。他
走后,九幽道君起身,将棉袍放在了一边。棉
袍之上,是鲜血。
“老了。”九
幽道君终于一叹。
宫
中。“
咳咳”
皇帝不断地咳血。
宫门外,御医无数,章重井为首的御医每一天都在等待。但
是皇帝却在十天前,就拒绝了治疗。
没有一个御医,能够再见到他。唯
有几个从来不曾让人见过的面生老太监,可以从容的进入寝宫。血
水染满了手绢。
皇帝的脸上越发地苍白,眼中的神色,也逐渐暗淡下去。他
还在强撑着。
死亡,就像一个影子,已经跟定了他。这
几日,他就枯坐在暗室之中。
这里没有别人的打扰。唯
有一张画像。
画像已经有些旧,画上女子眉眼却依旧。皇
帝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龙袍,他看着那画中人,呆呆出神。
那年他年少,贪玩出了宫,正是元宵节,闹着一定要去看看京城百姓的花灯。猜
灯谜,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乐趣。他
遇到了她,她很有才华,但是却老是猜不过他。
她很不服气。一
道暗巷中,侍卫战死,十几个黑衣人围住了他。那
一次,他真正的害怕了,也是一生中第一次掉泪。她
就坐在屋顶,吹着笛子,笛声悠扬,清丽的声音中带着打趣:“嘿,那个小子,你叫我一声姐姐,求求我,我就救你,怎么样”
她把他带回了古家。
那时候,她父亲很严厉,逼问她为何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
她哥哥人很好,说,那人只是一个朋友。
“
咚咚。”暗
室的墙壁,响起了几声轻响。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
圣上,料理了。”很
简短的一句话。
“让城中乱上天,再上朝。”他
眼中是深不可测的星海,他面目冷漠,没有感情,没有波动。
天雪,仇,报了。他
再次咳出一口鲜血。老
太监道:“圣上,西北”皇
帝抬眼,似乎朝着西北看了一眼,道:“西北无事。”
“这几日,你们可以不用守着我了,去尚贤殿。我死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人。”
皇帝忽然开口。
他从来没有立储。
但这一刻,老太监什么都明白了,老太监忽然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圣上,娘娘在天之灵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