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萨摩兵四处寻找邓碧川的首级,海滩上村民开始往外逃跑,跑在最后面的,正是刚才被关进监牢的一家三口。
许灵儿追到那少妇近前,问道:“请问大嫂贵姓?可认识汤景?”
“奴家姓刘,你认识我家相公?他、他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果然是汤景的家眷,未等许灵儿答话,有个萨摩兵突然跑过来,拉住汤刘氏就往后拖。
许灵儿忍无可忍,拔出宝剑将其刺死;岛津义弘见状,挥舞着弯刀朝她杀来,二人不由分说,便战在一起……
郭奕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亮出宝剑也来参战,厉声喝道:“岛津义弘,你犯下如此大罪,现在看来,只能功过相抵。”
这时,王冲提着邓碧川的首级来了,把人头扔在岛津义弘的面前。
岛津义弘这才住手,依然将佩刀指向许灵儿,表示很不服气。
“没有我们帮忙,单凭你们三人之力,岂能攻得下这座海盗窝点?你这女娃娃实在可恶,在石山本愿寺就与我作对,不但与我争功,还敢斩杀我的士兵!”
此刻,玄界滩上一片狼藉,王冲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把夺过岛津义弘的弯刀,对他严厉呵斥。
“义弘,你不能约束士兵,差点坏了朝廷大事,若不是灵儿妹妹帮忙,邓碧川早就跑了;况且,你也知道,许神医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你不但没有感恩之心,还有脸在此咆哮,难道岛津贵久就是这么教你的?”
岛津义弘低下头,似乎有些惭愧,捡起邓碧川的首级装进木匣,便准备收兵。
许灵儿和郭奕开始安慰汤家三口,告诉她们汤景已经平安回国了,也许用不了太久,就能送她们回家。
于是,汤家三口人跪在她们近前,感动得痛哭流涕……
伊岐岛上人心早就散了,因此,萨摩兵根本就没遇到任何抵抗,除了许灵儿杀掉一个,没再损伤一兵一卒,却收获无数“战利品”。
安宅舰启航后,岛津义弘在船上没找着郭奕,问道:“王大人,还有一位钦差为何没走?”
王冲答道:“郭千户要去小谷城营救许神医,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不行,郭千户必须得跟我们回去,远征之后,少了一名钦差,我该如何给家督大人交待?”说着,岛津义弘就要调转船头。
王冲知道,这些萨摩人全是一根筋,连忙解释:“虽然同为钦差,我与郭千户职责不同,她负责保护神医许仪后,有我跟回去就行了,到时候,我带你进京师觐见皇帝陛下。”
岛津义弘无言以对,安宅舰驶入关门海峡,他们开始清点战利品……
与此同时,许灵儿、郭奕还在海边徘徊,准备带着汤家三口去往近江小谷城,遥望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有一群群海鸥、追逐一浪赶过一浪的浪花,风越来越大,茫茫海面上连条渔船也没有。
忽然,远处传来悠扬的祷告声……
“愿天上的父,万能的主,拯救这些可怜之人的灵魂。”
许灵儿手搭凉棚、朝远方望去,有个身着黑衣长袍的西洋传教士,还有一群人赶着马车,正在收殓一具具尸体。
“奕儿姐姐,我们也去帮帮忙。”
郭奕点点头,安顿好汤家三口,便和许灵儿一起沿海滩收尸,死去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她们把尸体用布裹好,全都堆放在马车上。
年轻的传教士来到许灵儿等人近前,手搭在前胸,微微弯下身躯,给她们鞠躬致意,然后,他抬起头在胸前画个十字架,用生硬的日本话讲道:“天主、我们亲爱的父,给予我们仁慈、悲悯、和平与爱,感谢你们的帮忙,愿主保佑你们,阿门。”
此刻的郭奕非常后悔,口中喃喃自语……
“没想到借兵平叛会是这种结局,死去的全是那些可怜人,而真正的海盗全都跑掉了。”
汤刘氏流着眼泪讲道:“很多人都是被邓碧川抢来的,被迫当上海盗,若不铲除这个窝点,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杀掉这个罪魁祸首,就是替天行道!”
传教士闻听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同。
“《圣经》以赛亚书写的明白:他为我们的过犯受害,为我们的罪孽压伤;因他受的刑,而使我们得到平安,因他的鞭伤使我们得医治。我们都是有原罪的,上帝爱人,但不爱人的罪。我们不能替天行道,只有懂得忏悔,信靠我主耶稣,赦免我们身上的罪孽,最终才能得到主的宽恕和拯救,阿门。”
对于这席话,大家似懂非懂,不管怎么说,这位传教士在做一件善事,望着装满马车的尸体,许灵儿给他深鞠一躬。
“谢谢你!尽快掩埋掉吧,否则,伊岐岛会闹瘟疫的。”
传教士点点头,仔细打量着许灵儿,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此时,许灵儿和郭奕都很惭愧,低下头沉默不语。
汤刘氏答道:“我们是被海盗强掠来的,希望赶快离开这儿,请问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条船,我们要去近江小谷城投亲。”
“天已经不早了,请随我到教堂暂住一晚,明天送你们离开这里。”
许灵儿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叫马克,尼德兰人,是西门阿尔梅达神父的弟子。”
于是,在马克的带领下,大家来到南部一座村庄,连夜掩埋这些尸体,为死者做了场弥撒。
次日,马克找来一条渔船,护送她们五人离开了伊岐岛……
岛津义弘等人回到龟山城,开始筹备前往京师觐见的事宜,这时,那位通唐师爷又开始忙碌……
通唐师爷姓杨名暖,应天府举人出身,家道殷实,早年间,他有几位哥哥在家耕读、孝敬双亲,而杨举人自幼潇洒飘逸、喜爱游山玩水,曾流连忘返十里秦淮的温柔梦乡,也曾在西子湖畔吟诗作赋,但毕生志向,还是状元及第、衣锦还乡。
王直引倭寇入台州,正在游玩的杨举人被海盗抓往日本,那时,他尚未成亲。
这杨举人自恃清高,不屑与海盗为伍,流浪在九州各地,写下不少千古名章,受日本文人雅士所追捧,萨摩领主岛津贵久闻其大名,三顾茅庐,将他请到家中,当了通唐师爷。
此时的杨举人仍心系家乡,无心在岛津家做事,也从不提真名实姓,因其智商较高,脑袋比一般人大,因此,岛津贵久管他叫大头,后来,大家知道他叫杨暖,于是,背后里就称他叫“大头暖羊羊”。
为了和明朝做生意,岛津贵久对杨师爷恩宠有加,先后给他娶上七房老婆,全是来自日本各地的名媛,个个如花似玉。
岛津义久继任家督,刚送给他一名年方二八的美姬,名唤阿春,是美浓武士斋藤氏之女,因兵败而流落至此。
杨举人年近七十,得此美人,自嘲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确实是连苏大学士也没有的艳福啊!
阿春喜狗,杨师爷搜罗很多大狼狗养在家里,惹得前七房老婆羡慕嫉妒恨,对阿春极为不满,故此,经请示家督同意,就让阿春和她的狗狗住进了通唐府衙。
伊岐岛平叛归来,带回了钦犯邓碧川的首级,于是,岛津义久请杨师爷写一份庆功贺表,准备派他弟弟岛津义弘,亲赴京师觐见皇帝陛下。
其实,对于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郭国强早已和杨师爷商量好了对策。
岛津义久备好贡品,把邓碧川的脑袋用香汤和黍酒清洗后,再灌上水银,装进檀木匣子,便带着岛津义弘、王冲及一众武士来到通唐衙门。
众人落座,杨师爷微笑着讲道:“贵久大人,庆功贺表早写好了,因一直没见到钦差大人,还有几句措辞,需要商议。”
岛津义久点点头,把这份贺表递给王冲,有人打开了檀木匣子。
这时,就听杨师爷讲道:“快把朝廷钦犯邓碧川的首级拿出来,请钦差王大人、家督岛津义久大人一起见证。”
岛津义弘取出人头,放到一张台案上,颇为自豪地讲道:“此人就是伊岐岛的海盗头目邓碧川,请钦差大人、家督大人和杨师爷验明正身……”
话音未落,突然蹿出好几只大狼狗,像发疯一样扑过来,叼起邓碧川的脑袋就跑……
众人大惊,岛津义弘率领家丁追出来,只见那几只狼狗又撕又咬,他们挥刀与大狼狗厮打半天,王冲和杨师爷紧跟着也到了,此刻,邓碧川的脑袋早已不知去向。
杨师爷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用颤微微的声音哀求道:“岛津义弘大人、钦差大人饶命,这可如何是好?”
见此情形,岛津义久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岛津义弘怒不可恕,一把抓住杨师爷,哇呀呀咆哮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
王冲也是脸色铁青,显得异常愤怒,回到通唐衙门,把台案一拍,手指着杨师爷高声痛斥……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坏了我等大事!虽说在岛津义久大人帮助下,已经剿灭伊岐岛的海盗,却没有钦犯邓碧川的首级,皇帝陛下若怪罪起来,让本钦差和义弘大人情何以堪?”
有人把阿春押来了,只见她躺倒在地,吓得哇哇啼哭……
杨师爷跪在岛津义久面前,不住的求情。
“大人、大人,这真是谁也没有想到事,你饶了阿春吧,她本来也是大人你送来的,让她住在通唐府衙,也得到过大人你的恩准,大人,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岛津义久沉默许久,突然瞪大眼睛,手指着杨师爷厉声喝道:“你!跟着钦差大人给皇帝陛下解释去吧,若胆敢对我耍花样,我就把阿春、还有你那大小老婆、孩子们全都喂狗。”
于是,杨师爷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哀怨不止。
“老天爷啊、老天爷,这该让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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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尼德兰,今荷兰。
注2:恭祝创世的朋友们中秋快乐!今天,让我们的副版主大人穿越了一回,当了一名学问高深、艳福不浅、低调爱国的老华侨。
注3:各位看官跟着许灵儿的经历,循序渐进打开大明这一时期历史画卷的同时,更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