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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路难留

    朱勔不是善男信女,朱家也并非良善人家,杀人放火这种事对朱勔来说并不陌生。能够在苏杭一带作威作福十来年,靠的可不单单只是懂得狐假虎威,心狠手辣同样也是必备条件之一。

    杀个把人对朱勔来说,家常便饭,所不同的只是这回的目标身份不同,比起以往那些“凡夫俗子”,后果更加严重一些而已。但事关朱家的生死存亡,再大的险也要冒险一试,否则一旦等到朱家海盗袭击张家商船的事情传开,再想要动手可就晚了。

    派兵马征讨那是不可能的。张宝是钦差大臣,手里拿着尚方宝剑,只要亮明身份,就没有哪个官军会为了朱家去干这件会被诛九族的蠢事。可若是不能调动官军,仅凭朱勔用来看家护院的五六百私兵,又难以干掉身边有五百禁军外加五百“建康军”保护的张宝。

    刺杀,也就成了解决张宝的唯一选择。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过刺客这个职业却绝对不在这三百六十行之内,但这个行当却又是一直存在,并且历史悠久。史上最有名的刺客应该算是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他的大名却被载入了史册。

    是名人那就不缺崇拜者,作为一名刺客,崇拜老前辈的光荣事迹是很正常的。荆成本来不姓荆,但为了表达对前辈的崇拜之情,荆成改了姓。不过改了姓也不见得就能变成自己崇拜的偶像,荆成的“业绩”还是不理想。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比如刺客这一行业,对于刺杀王公贵族这类任务就是轻易不接。没人愿意触怒当权者,因为那样后患无穷。但荆成接下了这次的任务,作为一名业绩不佳,声名不显的刺客,荆成一直想要做件大案,让同行们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他去了,也就应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句话。

    张宝身边别的没有,武艺高强者不少,栾廷玉、石宝皆是万人敌,就算是张宝自己,摆平三五个大汉也不成问题。荆成就像是拿着菜刀冲进武警宿舍的劫匪,要不是张宝还有话要问,早让栾廷玉、石宝等人给打死了。

    荆成只是个刺客,所知并不多,除了知道有人出重金要买张宝的项上人头,别的一无所知,就连发布这个悬赏的人是谁都不清楚。刺客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价钱合适,目标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总会有人心动,至于其他的,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引火烧身。

    问不出其他的荆成被人带了下去,怎么处理张宝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究竟是谁不惜花费万两纹银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

    从汴梁出发来到苏杭,这一路上要说得罪的人倒是不少,可有胆子敢做这件事的却没有。若说是赵佶身边的梁师成、蔡攸等人所为,但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就因为被自己拔了几棵“摇钱树”就跟自己生死相博。毕竟树没了可以再种,只要圣眷不衰,而刺杀的事情一旦败露,得不偿失啊。

    “小宝,你别担心,有我们在,区区刺客不在话下。”栾廷玉见张宝紧皱眉头,出言安慰道。

    “师叔,侄儿不是担心刺客的事情,有你们在,谁能动我分毫?我是在想究竟是谁雇佣刺客要害我性命。”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以我估计,应该是被你挡了财路的人所为。”

    “侄儿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但细想之后却觉得不太可能,那些人虽然也恨我,但绝不会为了出一时之气而耽误了自家的前程。师叔你想想,一旦这件事传进官家的耳朵里,官家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那些人?一旦疏远,那些人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派出刺客的人绝对不会是仅仅因为我坏了人家的财路这么简单。”

    “要是这样的话,你认为会是谁?”

    “对方不是因为钱要除掉我,那就是说,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他的存在,这样的话,朱家的嫌疑也就最大。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选择这时候才对我发难,但我估计,应该是和海盗有关。”

    “那你准备怎么做?”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动手了,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刺杀,可不是他朱家的专利。”

    朱家被人称作东南小朝廷绝非浪得虚名,朱勔在苏杭努力十年,党羽自也不在少数,虽官职最高不过县令,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勔对于苏杭各地的控制才很牢固。张宝不一开始就对朱勔动用尚方宝剑,就是担心朱勔及其党羽狗急跳墙,制造混乱诱发苏杭民变。

    但此一时彼一时,张宝在苏杭也待了一段时间,在将大部分目光吸引到自身的同时,他也在暗中调派人手,将朱勔分布苏杭的党羽一一监视起来,一旦自己向朱勔发难,力求一网打尽,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如今朱勔既然派来了刺客,那就说明朱勔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虽还不敢确定导致朱勔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但张宝知道,他与朱勔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

    苏州是一定要回的,但如何回,什么时候回却一定要考虑好。来时是乘船走运河,回去自然还是乘船走运河,只是何时回到苏州,还需要张宝慎重。回去早了容易逼朱勔狗急跳墙,而回去晚了,也容易让朱勔破罐子破摔。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张宝愿意看到的结果。

    ……

    钦差遇刺的消息就仿佛是长了一双翅膀,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苏杭的大街小巷,也传到了朱勔的耳中。对于刺客的无能,朱勔是破口大骂,而唯一让朱勔稍感安慰的,也就是刺客被当场击毙,并没有泄露什么秘密。

    “叔父,您不会真的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吧?”朱汝舟皱眉问朱勔道。

    “唔?汝舟,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的。”朱勔闻言问道。

    “叔父,咱们目前只知道刺客刺杀失败,钦差受惊过度,但叔父不要忘了,咱们所知道的都是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现在还不清楚。”

    “你是怀疑这件事里有诈?”一旁的朱汝贤也皱起眉头问道。

    “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叔父您也不必担心,刺客即便被当场生擒,他也不知道这次是谁幕后主使。”朱汝舟见朱勔露出慌张神色,赶忙安慰道。

    “可哪张宝并非一般人啊。”朱勔担忧的说道。

    “叔父若是担心,不如回头咱们试上一试。不日钦差就会返回苏州,到时叔父以为钦差压惊为名,请他过府饮宴。他若来,自是还不知要刺杀他的幕后主使便是我们,可他若是借故推脱,那咱们就要准备鱼死网破了。”

    “可若他明知要刺杀他的幕后主使是我们还过来赴宴呢?”一旁的朱汝贤又出言问道。

    “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在酒宴上动手,这同乐园颇大,光是养鱼池便有十八处,钦差大人若是不慎落水,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朱汝舟说到最后面露狰狞,看得朱勔心里不由一惊。

    次日一早,距离钦差张宝返回苏州尚有三天,朱勔早早便将朱汝舟打发出去做相关的准备,留下自己的长子朱汝贤。

    “爹,你这是做什么?”看着面前一摞银票,朱汝贤有些纳闷的问朱勔道。

    “汝贤,这二十万两银票你收好,趁着汝舟现在不在,你立刻收拾收拾,然后跟着管家去福州怀安,那里有一份外人并不知道的朱家产业,你去那里待几天。”朱勔吩咐道。

    “……爹,你这是为何?眼下正是我朱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孩儿作为朱家的一份子,岂能此时临阵脱逃……”朱汝贤闻言不满的说道。

    “住口!”不等朱汝贤把话说完,就被朱勔怒声打断,“正是因为此时到了朱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才要你离开好保住我朱家的一丝香火。汝功如今在六横岛,也不知是吉是凶,而汝舟……”说到这朱勔不由微微摇头,随后对朱汝贤道:“儿啊,你是爹的长子,朱家未来的希望,爹不能让你留下跟朱家共存亡。”

    “……爹,汝舟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嘛。”

    “知人知面难知心,昨晚你没看到汝舟说起暗害钦差时的表情,说实话,让爹当时便感到胆寒。以往他心狠手辣爹看了只觉得高兴,有他配合你,我朱家可以高枕无忧。可不知为什么,昨晚在看了他那副狰狞表情以后,爹是一宿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汝舟那副凶狠的模样。他虽是我的侄子,可毕竟不是你跟汝功,是爹的儿子。朱家兴盛的时候他是死心塌地,可一旦衰落,爹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出卖我们。让你暂时离开就是让我朱家不至于落个灭门的下场,等到风平浪静以后,你再回来不迟。”

    “可就这么离开的话,日后被人问起孩儿该如何回答?”朱汝贤皱眉问道。

    “等你离开以后,若是有人问起,爹会告诉他们说是派你去六横岛接替你二弟汝功。好了,别耽搁时间了,赶紧上路,尽早离开这里。”

    朱勔是一家之主,他既然发了话,朱汝贤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也只能乖乖上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朱汝贤穿上一套朱家下人的服装,跟着朱家负责采买的下人一同出了门,随后又独自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上一套普通人的装扮,带着两个下人离开了苏州城。

    朱勔的安排若是换别人也就被骗过去了,可他偏偏就遇上了张宝。对于这种金蝉脱壳的套路,张宝早就防着呢。尤其是在遇到刺客以后,对于朱家内外的监视更是提高到了一个新阶段。

    朱汝贤打扮成下人的模样混出门,立马便被暗中监视的人给盯上了。哪怕是中途溜走,也没摆脱采取人盯人模式的张家眼线。至于之后换衣出城等等一系列举动,对张家眼线来说都是无用功,任你千变万化,从一开头就被人盯上了,变啥都没用。朱汝贤离开苏州城没多久便被人在荒郊野外堵住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朱汝贤惊恐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十余名彪形大汉问道。

    “别害怕,虽然你长得细皮嫩肉,但我们对你的屁股不感兴趣,只要你交出钱财,我们就放你过去。”匪首笑眯眯的对朱汝贤道。

    “大胆!你们可知我是谁?”朱汝贤身边的一下人狗仗人势的喝问道。只是这句喝问成了他在这世上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话音未落,额头正中已经插进了一枚弩箭。

    朱汝贤看着死不瞑目的下人,不由大惊失色,匪首不慌不忙的收起手弩,微笑着对朱汝贤道:“我不管你是谁?我要的是钱,可你要是舍命不舍财,那我也不介意杀人夺财。”

    “好,好汉饶命。”朱汝贤有些手脚哆嗦的从怀里掏出了从朱勔那里得来没多久的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哎~这样多好,你能保全性命,我们也省得费事。”匪首伸手接过银票,“既然你如此识趣,那我也就不难为你们主仆了,走吧。”

    朱汝贤眼见拦住他去路的强人让出一条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他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带着幸存的下人就打算离开。

    “等下!”匪首忽然发话了,朱汝贤立刻站住,回身问道:“好汉还有什么吩咐?”

    “我看你这马不错,我挺喜欢的。”匪首摸着下巴看着朱汝贤的宝马说道。

    “……好汉若是喜欢,那这马就送给好汉。”

    “那多不好意思啊。还愣着干嘛,快去把我的马牵过来。”匪首瞪了身边的喽啰一眼,不高兴的吩咐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朱汝贤此时只求脱身,身外之物自然也就顾不上了。反正朱家在苏杭一带权势很大,等到了有人的地方,找官府亮明身份,总能得到自己需要的。可匪首明显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朱汝贤,在得了银票跟宝马以后,又上下打量着朱汝贤道:“你这身衣服看上去不错,我也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