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造船业极为发达,既有官府管辖的官营造船场也有个人私营的造船场。张宝此番南下寻找造船匠,原本打得主意就是先收购一家私营的造船场作为根本,然后再招贤纳士打造专属张家的造船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回让阮小七救上来的那个溺水者竟然就是一家私营造船场的少东家。
也不知是谁说的,天才都是疯子!被阮小七救上来的顾海是不是天才张宝还不清楚,但他的举动的确可以称之为疯狂。他之所以会溺水,就是因为他亲自试驾自己打造设计的新船,要不是他命好遇到了路过的张宝,他的小命估计这回就没了。
得知张宝这次来杭州的目的是想要买船,顾海自然是极力推荐自家的造船场,有买卖上门,不管能不能成,总要先试试,万一成了呢?
杭州造船业之间竞争激烈,官营的是官府扶持,而私营的就要完全凭本事吃饭。顾海家的造船场属于个人私营,而这一代的东家又不是个擅长经营的料,顾家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少,顾海为了给顾家船场找到一条生路,这才玩命设计新船,试图通过创新谋求发展。只是出师不利,他的新船头一次试水就沉了,连带着差点把他小命也就要了。
张宝此行的目的就是买船,自家水军已经有了阮氏三雄,相信以这三人在石碣村的号召力,替张宝招募三五百人并不成问题。但阮氏三雄目前能用的却只有一些渔船,为了尽快让水军进行正规训练,先行购买一批船应急也就成了张宝的当务之急。
受顾海的热情邀请,张宝一行人随着顾海来到了顾家的造船场。可等到了地方一看,张宝不由感到一阵失望。冷清,十分冷清,说是造船场,但却看不到忙碌的身影,一艘造了一半的船停靠在岸边,附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或躺或坐的在那里晒太阳。
“张公子不要误会,他们只是因为没活干才这样,只要有生意上门,他们都是最合格的造船匠。”顾海面露尴尬的向张宝解释道。
张宝对此不置可否,顾家的造船场生意惨淡是一目了然,但顾海口中的那些所谓的“最合格的造船匠”,张宝目前还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些人全都一副没精打采仿佛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蹶不振的死样子。
为了不让难得遇见的买主离开,顾海告罪一声离开,不一会就拖着一个一脸不情愿的老汉走了过来,向张宝介绍道:“张公子,这位是我顾家手艺最好的工头,你对造的船有什么要求,尽可对他提。”
“老伯贵姓?”张宝礼貌的问道。
“这位公子客气,老朽姓吴。不知公子打算要造什么船?”
“吴老伯,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瞒你,我需要打造的船只颇多,只是不知贵船场有没有那个能力建造?若是没有,那我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还请公子明言。”吴老汉一脸镇定的问道。
“实不相瞒,我买船不是为了个人享乐,而是有意打造船队出海经商,所以所需打造的商船是越大越好,而且除商船外,随行护卫的战船也需要不少,不知贵船场能够打造的最大船只能有多大?”
“公子既然是有意打造海船,所造船只自然是越大越能经受海上风浪,以顾家船场的能力,只要材料齐全,可以保证为公子打造出一千料的大海船。公子以诚相待,老汉也不敢对公子有所欺瞒,一千料已是私营船场可以打造的最大海船,杭州官船场倒是可以造出三千料的海船,只是不知公子是否有那个门路?”
“一千料……差距不小啊。那你们会打造战船吗?”张宝又问道。
“公子,我们这是私营船场,打造战船会被官府找麻烦的,而且就算打造了,谁要啊?”吴老汉苦笑一声说道。
张宝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的笑了笑,“吴老伯,不知这造船的造价需要多少?而且造船的速度如何?”
“那不知公子准备造多少艘?”
“嗯,先造十艘千料大船,至于战船,我另想办法就是。”
“若公子要打造十艘千料大船,那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公子需要预付定金,等船交付以后再支付余款。”
“那定金需要多少?”
“一艘一千贯。”
“唔?这是定金?”
“不是,这是千料大船一半的造价。”吴老汉面露尴尬的答道。
张宝见状心里了然,笑着问道:“吴老伯,这顾家船场快要揭不开锅了吧?”
“呃……公子慧眼。”
听了吴老汉的回答,张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吴老汉道:“吴老伯,你家东家呢?他这是跑哪去了?”
“呃……还请公子稍候,老汉这就去叫人。”
不多时,就见吴老汉拖着顾海跑了过来,张宝一见顾海神情不对,不由纳闷的问道:“顾兄,我看你神情不对,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听吴伯说张公子找我有事?”顾海没精打采的问道。
“嗯,的确有事要找你商量,我有意出钱盘下你家船场,不知你意下如何?”张宝见顾海不肯说,也就没有追问,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好,张公子既然想买,那就卖给你,可有一样还望张公子能够答应顾某。”
出乎张宝的意料,他本以为要说服顾海还需要多费唇舌,却不想顾海会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不由纳闷的问道:“你有什么要求直管道来。”
“船场卖给张公子以后还请张公子不要遣散这船场的工匠,他们多是追随顾家多年,造船手艺精湛……”
不等顾海把话说完,张宝就打断道:“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买下你这船场也是打算继续经营,有现成的人手自然不会遣散。不过顾兄,你真的没事?”
“没事……只是有点私事,与张公子无关。”顾海摇摇头道。
“……你既然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不过顾兄,你对自己将来有何打算?”
“我?我打算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东家,不就是王家退婚了嘛,你至于这样想不开?”吴老汉忍不住开口喝问顾海道。
“吴伯……”顾海闻言冲吴老汉咧咧嘴,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张宝见状便明白了事情了缘由,顾家这造船场惨淡经营,估计那王家是嫌贫爱富,所以取消了跟顾家的联姻。而顾海受此打击精神不振,万念俱灰,这才叫自己捡了个便宜。
看着顾海一脸苦闷的样子,张宝不由怒其不争的喝道:“顾兄,你我虽是初识,但我心里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好男儿何患无妻?今日王家看你不起,他日往他王家高攀不起,你这样无精打采,岂不是让关心你的失望难过?”
“……我读书不行,平日就喜欢研究造船也没研究出个名堂,今日若不是你让人出手搭救,我的小命都难保,你倒是说说,我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能让王家高攀不起?”顾海苦笑一声,问张宝道。
“你将来能不能有出息那要看你自己是否努力,你若是心如死灰,我就是给你一座金山你也守不住。顾兄,听我一句劝,有志者事竟成,我看你年纪也就比我大了不过五六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就算活不了七十,五十总是能活到的吧?你还有三十年来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时候就放弃是不是言之过早了?”
“……多谢张公子开解,那这船场……”
“哎,你刚才已经答应我卖了,这时候反悔可不行。”张宝一听连忙说道。
“……张公子多虑了,我是想问公子能否将我一同留下?”
“留下你当然没问题,不过这船场的负责人就不能是你了。”
“多谢公子收留,其实我的确不是个经营的料,我更喜欢研究各种船只。”
“哦?那你会造战船吗?”
“会啊,只是官府不许,我们也不想找麻烦。”
“既然你会打造战船,那就好办了。你不必担心官府会来找你麻烦,想要研究什么战船你就去研究,当然我也会告诉你我对新式战船的要求。”
“公子跟官府很熟?”顾海试探的问道。
“顾兄,你别看我年纪没你大,可我也是朝廷命官,正七品的武翼大夫,奉旨组建一支水军。所以你家这船场自今日起,那就是有了一层官府的外衣,官府要是敢来找事,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公子没骗我?”顾海怀疑的问道。
“我骗你作甚?”张宝没好气的答了一声,“我叫张宝,你就算不知道我,总听说过英雄醉、香水还有梳妆盒这些东西吧?”
“啊!”一直站在一旁没走的吴老汉忽然惊叫一声,指着张宝叫道:“你是张宝?那个汴梁的张宝?”
“吴老伯,不要大惊小怪,我的确是那个汴梁的张宝。”张宝微笑着对吴老汉道。
“……东家,这人就是那个张宝。”
“吴伯,我知道了。”顾海有些无奈的看着激动的吴老汉道。也怪不得吴老汉过分吃惊,张宝的名声随着这两年张家买卖的足迹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张宝这个年纪,这个岁数,所干的事情,想不引起别人的关注都难。
人的名,树的影,知道以后的新东家就是那个传言拥有点金手的张宝,顾家船场的员工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顾家船场生意惨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原东家经营不善,顾家船工的手艺那是没话说,可招揽不到生意,就是手艺再好也赚不到钱。
张宝的接手让顾家……现在是张家的船工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而张宝也没让人失望,当场宣布先发船工两月工资,然后提拔工头吴老汉为船场管事,至于船场的原东家顾海,则被张宝用沈括的梦溪笔谈给勾起了心神。沈括的梦溪笔谈那是一部鸿篇巨著,其中就介绍了不少先进的造船技术,而张宝能得到梦溪笔谈,还要感谢沈括的后人沈平。
政治斗争历来便是残酷的,站错队的沈括不仅自己一辈子倒霉,更是连累的后人难有出头之日。沈平作为沈括的后人,在接受张宝的招揽成了张家的供奉以后,便将祖上所留的梦溪笔谈借给张宝抄录了一份。
顾海造船成痴,可他所研究的也只是他顾家的造船术,别人家的自然不会平白给他,他这样闭门造车,自然难见成果。而有了张宝提供的梦溪笔谈,无疑是给了顾海博采众家之长的机会,能够被沈括记录进梦溪笔谈的造船技术,那肯定可以算是大宋最先进的,相信等顾海将这些造船技术变为自己的本事以后,一定可以造船符合张宝要求的新式船只。
原本冷冷清清的顾家船场如今已经更名为张家船场,整个船场一片忙碌。张宝知道造船是很费钱费时的,所以此次出门除了携带的那些金银外,还带上了面值两万贯的交子。除去支付给员工的两月工资,张宝还给了本名吴山的吴老汉一万贯作为张家船场的启动资金。
人工不需要另找,但造船所需要的材料却要购买。张宝接手的顾家船场一穷二白,眼下正在进行重新修缮,除了购买大量原材料以备不时之需外,张宝想要新船必须从别的船场购买。
不过这事张宝拒绝了吴老汉想要替张宝联系卖家的提议。虽然吴老汉是地头蛇,但他能联系到的卖家在得知张宝需要船以后搞不好就会坐地起价,与其浪费时间跟人讨价还价,倒不如直接去找官营的船场,在那里,张宝的官员身份想必就能起到作用了。
抱着这种想法,张宝带着焦挺跟贝应夔进了杭州城。在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杭州太守金明急忙亲自从后衙跑了出来,亲自迎接张宝这位在当今官家面前很是得宠的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