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首重义气,虽然大多数人只是将义气二字挂嘴边,但不可否认还是有人将义气视为自己最看重的东西。
李助,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即便如今做了大楚的护国左军师,那一身江湖气却丝毫不见收敛,为人处事还是习惯以讲义气为重。不过这也不能怪李助,王庆的大楚政权比不得已经建国百余年的大宋,大楚说是一国,其实就是一帮过去依靠打家劫舍过日子的江湖好汉聚集到了一块,做了官不假,但那些规矩礼仪,过去没空去关心,现在也不想受到束缚。
李助讲义气,重亲情。如今刘以敬、上官义这两员大将被武胜军所擒,李助不能不救,而李懹这个李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李助更是不能不救。
艺高人胆大李助就是个身手高绝的人物,手中一柄金剑打遍荆湖无敌手。有这样的身手,张宝估计李助必会独自前来劫人,而张宝要做的,便是利用李懹、刘以敬、上官义为饵,诱捕前来救人的李助。一旦拿下了李助,仅靠马勥、马劲这两个有勇无谋的武夫是守不住洛阳城。
早先李助劝说张宝的说辞,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对于大宋君臣的德行,张宝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别看此时大宋君臣都在说好话哄着自己,可一旦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或者是大宋君臣找到了可以替代自己的替代品,那翻脸也就不可避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宝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结局是鸟尽弓藏,而确保自家可以常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就是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自己的实力越是强大,大宋朝廷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此番率兵回宋协助平叛,张宝并不是打算一味的消灭叛军。与常年接受正统教育的读书人不同,张宝看待事物习惯从正反两面来考虑,田虎、王庆、方腊三方造反对朝廷来讲确是大逆不道,可反过来想,若是朝廷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有田虎、王庆、方腊这些野心家煽动,又会有几人愿意响应。
但事实却是三方一竖起反旗,响应者云集,这就不能不引人深思。官逼民反这种事不是当权者不承认便不存在的。若是没有金国的崛起,张宝说不定还真会坐山观虎斗,最后才出面收拾残局。可现在不行啊,日薄西山的辽国不是正在冉冉升起的金国的对手,按照现在的形势,用不了几年,辽国就会如历史上一般被金国所灭。一旦辽国被金国灭了,那大宋与金国便接壤了,宋国比起辽国要富庶十倍不止,而金国暴发户在见到了宋国的富庶以后又怎能不眼红,不动心。
若是宋国军事力量强大,那也不必担心与金国做邻居。可偏偏大宋重文轻武,百余年坚持下来的国策,结果就是培养了一批嘴炮,而真正有领兵才能的武人不是流落民间,就是被文人压制的没有出头之日。要是再加上内乱,那大宋就更没指望了。
张宝不希望大宋灭亡,毕竟自己是汉人,一个由汉人所建立的国家若是被外敌灭了,在个人情感上张宝不能接受,但同时张宝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炮灰。救人先救己,自己要是都救不了,又何谈去救别人
武胜军里没有朝廷的监军,只有张家的军法官跟执法队。倒不是朝廷没有指派过监军,可问题是张宝不确保监军的个人安,这战场上那么乱,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大宋的监军由于朝廷重文轻武,所以所派的监军就相当于是二号的皇帝,拥有极大的权力。可要是换成了武胜军,那监军这个差事就不是什么美差了。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试探张宝对朝廷的忠心,武胜军的监军一职也就一直处于空缺的状态。而少了监军的存在,张宝做事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就比如眼下,对于叛军身份的李助等人,张宝就有意招降,而不是格杀勿论。
人才难得张宝招人的标准首重人品,然后才是个人能力。能力差可以后天培养,可要是人品差,那就很难去纠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一旦定下,想让他大彻大悟所需付出的代价太大。
而张宝所看重的人品,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能恃强凌弱,欺压良善。大宋重文轻武,武人难有出头之日,其中也就不乏有为求生计而误入歧途的。比如马勥、马劲,这兄弟俩本是富户子弟,打小好武厌文,其父见此也不强求,花钱请来名师教授兄弟俩武艺,指望他二人将来艺成之后能够投效朝廷,光耀门楣。
只是兄弟俩的性情耿直,属于眼里不揉沙子那一类,看不惯官场上的溜须拍马,去了一趟京城汴梁,然后便又回到家中。兄弟俩的武艺也没白练,散家财招募了一帮人便落草为寇。但落草归落草,兄弟俩对于打家劫舍却有自己的原则,妇孺老人不劫,落单行人不劫,和尚老道不劫。
这也不劫,那也不劫马勥、马劲兄弟的日子自然也就不怎么好,可也因为这样,兄弟俩对了李助的脾气,也因此被张宝给看中了。马勥、马劲的武艺在王庆军中并不算顶尖,滕戡、縢戣兄弟俩就比他们兄弟俩强。但张宝却看不上滕家俩兄弟,只因为这二人的人品不咋地。老大滕戡人称下山虎,好杀人,常以杀人为乐,而老二縢戣则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人称食色虎。
如今张宝奉旨讨逆,但张宝的武胜军又不同于吃着大宋俸禄的官军。马勥、马劲兄弟在张宝眼中算是做人有原则的义贼,值得费点心思招揽,至于像是滕戡、縢戣那种人渣,就算他们愿降,张宝也打算为民除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李助谈得来的,基本上的人品都可以保证,也就有了值得招揽的价值。张宝如今虽也算是兵强马壮,但对于人才,他是永远不会嫌多的。文官要培养,武将也要继续挖掘,像马勥、马劲这种江湖豪杰,有机会要招揽,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招揽。
洛阳城里王庆军的主心骨是李助,但通过李懹、刘以敬、上官义三人,张宝有信心诱使李助前来“自投罗网”。一旦洛阳城里没了李助,仅靠马勥、马劲是守不住洛阳的,至于之后如何发落李助等人,那就是张宝的事情了。朝廷的想法张宝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朝廷也拿张宝没辙。
武胜军的后勤并不依赖朝廷的供应,而此时国内叛乱未平,朝廷也不会因小不忍而乱了大谋,即便朝廷想要对付张宝的武胜军,那也是在平定了田虎、王庆、方腊的叛乱以后,目前还不会因为张宝擅自做主而与张宝翻脸。
得知李懹、刘以敬、上官义被俘,洛阳城里的李助当即便急眼了,要不是马勥、马劲兄弟拦着,李助搞不好当时头脑发热便领兵来攻。不过等到头脑冷静下来以后,李助也知道发兵来救并不见得能救到人,反倒容易逼得武胜军“撕票”。
李助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清楚绑票这桩买卖里的门道,需要注意什么他也是门清。过去都是他是绑匪,别人是肉票家属,但这回他成了肉票家属。为了顺利救回被抓住的李懹、刘以敬、上官义三人,李助一面派人与武胜军谈“赎金”,一面暗中积极准备,等待时机救人。
谈判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麻痹武胜军的防范,作为一个绑票界的老前辈,李助从未想过向人妥协。他是艺高人胆大,如今的楚王妃,王庆过去在汴梁的小情人童娇秀,就是李助只身一人从汴梁绑来献给王庆的。
绑匪,也有绑匪的尊严。
不过李助终究不是个擅长阴谋诡计的小人,他虽是派人与武胜军谈判商议赎金的事情,但张宝也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主,没有多长时间便从使者的嘴中套出了李助的真实想法。一个本家侄儿,两个手下大将,如今都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不着急救人反倒在赎金的数额上做文章,其中没鬼才怪。
在又一次“气走”了李助派来的使者后,张宝立刻吩咐焦挺做出准备,若是所料不差,李助救人也就在今晚。
被张宝当做诱饵的李懹、刘以敬、上官义三人从被俘后就一直被分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而铁笼子就一直摆在武胜军的中军广场上,供人参观。李助的使者名为谈判,实际上却是在观察地形,方便李助救人时不会跑错了地方。
而张宝的判断也确实没错,李助已经掌握了李懹、刘以敬、上官义的具体位置,他已经不愿意继续等下去。
在夜色的掩护下,李助孤身一人顺利潜入了武胜军的军营。按照使者口述,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李助很快便看到了关着自己侄儿李懹的铁笼子。躲在暗处看着蜷缩在笼子一角的李懹,李助的眼睛不禁有些发酸。
李助没孩子,他连老婆都没有,又哪来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李助很是疼爱李懹,视若己出。如今看到李懹被关在铁笼子里,李助心里那股想要救人的心情也就变得愈发的迫切。
“懹儿,懹儿。”躲过了巡营的兵卒,李助迅速来到关着李懹的铁笼子边,低声轻唤道。只是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李懹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蜷缩在那里没有反应。李助见状不由有些发急,提高了音量,而这回李懹像是听到了,有些不敢相信的试探着问道“叔父”
“懹儿,你莫急,待叔父将这笼子给劈开。”李助见侄儿有了反应,当即拔剑在手道。李助人称金剑先生,除了因为身手高明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所使的这把金剑削铁如泥,区区一个铁笼子,压根就拦不住李助救人。
随着“仓啷”几声,铁笼子被劈开,李助收起剑上前准备搀扶看似行动不便的李懹,不想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一直蜷缩在那里不见活动的李懹突然出手,一大团粉末状的东西奔着李助劈头盖脸的撒了过来。
李助反应就是再迅速,也不免着了道,虽然及时退后还捂住了口鼻,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吸进去不少“李懹”扔过来的粉末。
“你,你不是懹儿”李助后知后觉的说道。
“嘿嘿这不是废话嘛。”假李懹站在李助对面笑嘻嘻的说道“李道长,没想到你还真让主公说中了,竟然独自前来救人。可惜你虽艺高人胆大,但却头脑简单了一点,你那侄儿以及两员大将如今被关押在别处,而这里,不过是我家主公诱你上当的一处陷阱罢了。”
“我那侄儿还有刘以敬、上官义二位将军现如今被关押在何处”李助拔出金剑,沉声问道。
“呵呵李道长难道还要智取不成改力取我劝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此时的处境吧。”假李懹闻言笑着提醒道。
“哼,些许蒙汗药,如何奈何得了我”
“道长此言差矣,莫要以为这是普通的蒙汗药。我家主公料到你会来劫人,所以专门找人配了这个加了料的十香软筋散,道长现在感觉如何”
李助听到十香软筋散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就是一变,顾不得跟假李懹斗嘴,暗中运劲才惊骇的发现平常运用自如的气力此时竟然不听使唤,而且更让李助感到不妙的,便是手脚隐隐也有了酥麻之感。
“卑鄙”李助怒声骂道。
“道长这话可说的没道理。你自己笨,中了计,怎么能反过来怪别人。再说了,兵不厌诈,你偷偷摸摸跑来劫人,吃了亏也是活该,自找的。”
“你”李助被说得暴跳如雷,若不是此时手脚无力,他非宰了眼前这个饶舌的家伙,但一步错,步步错,他也是过于托大,明知中了算计还不马上脱身,此时就是想走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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