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确有很多魔术师瞒住一些秘密直到死亡。”
“你看,魔术师就是秘密的特权者。”光头说,“都有些羡慕你呀。”
“然后孤独终老。”黄法硾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
“和我说下你知道的。”黄法硾说。
“哈哈,果然你是故意的。”疯子说。
黄法硾是个魔术师,或者至少他自称魔术师,魔术师最擅长的其实并非手法,并非设计什么精巧的道具,而是对于注意力的把控,大都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可以操纵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虽说黄法硾的经验也不是特别足,但他天赋异禀,本就相对手法道具,更擅长虚张声势,虚张声势里面,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把控他人的注意力。
在他拿起电棍要电击疯子前,所有人的注意力虽然在黄法硾身上,但都在他手中的电棍,就是那时候,趁着疯子盯着他的脸,他冲着疯子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个笨人,已经知道电棍对这个疯子作用不是非常大,换个电压大一点的,作用也不会大道哪里去。顶多不过让他痛一下罢了。
“不要废话,你说我也是神,你这么崇拜神,就尊重一下我,夜深了,我也要睡觉,你也是,说完一切就好。”黄法硾说。
疯子扭扭脖子:“是这个道理,既然让我开口,不如先帮我松绑。”
“想都别想。”黄法硾恶狠狠地说,“松了绑我们还好受?别动歪门子,怪怪回答我的问题,明天就让你好受点。”
“好好好。”疯子说,“你要知道什么?”
“我。”黄法硾认真的说,“一开始我以为你用来电击我的电棍不一样,是电压小一点,可是你说更大,你说是我身体有问题,我想知道的是这个。”
“的确。”疯子说,“要么经过身体改造,要么神,否则没有那么快的回复速度。”
“成神的条件呢?阿明,嗯,就是你拖到地下室的那个人说,神是由人来的。”
在阿明提及人转化成神的时候,阿明并没有按照孙鹏和他说的,死亡就是神的出生,不是他不想说,是他刚想说的时候,看了一眼疯子,想到了疯子的话,他也不晓得究竟孙鹏和疯子哪种说法是准确的,就只简单地提了一句神由人而来。
“呸!”疯子感到不屑,“神就是神,哪有什么成神的条件,老子虔诚这么些年要是人可以成神早就是神了。神是从无到有出来的!”
“那么我就不是。”黄法硾说,“我娘胎里出来,我平平淡淡过到现在,可能并不记得每一天的记忆,但我没有失忆,我仍知道我过去的生活。”
疯子瞪大了眼睛:“你不是神?”
“这是我想问你的。”黄法硾说。
疯子忽然笑了:“你怎么会记得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呢?你怎么会记得从你妈胯下钻出来的事情呢?不可能的,这个证明不了你人类的出生。”
黄法硾猛地朝着疯子脸上扇了一巴掌:“嘴巴干净点!”
“嘿嘿。”疯子不气反而笑起来,说,“我不会恨你这个举动的,神做的一切我都会支持。”
“你见过的神,凭空出现,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黄法硾问。
“那是在刚果沼泽的时候,我见到水面起了旋涡,当时我就在河边,看见空气中发出光芒,一个赤身裸体的黑人美女在空中渐渐成型,最后落入水面。”疯子说的时候仿佛都沉醉在回忆里,等说完这些之后忽然回过神来,好像说错话一样,连连“呸呸呸”。
“我绝不是冒犯那位神的意思,我发誓我没有关注她的身材,我只是在朝神!”
黄法硾并不在意他的说法有何不妥,摆摆手,心里想着自己没有过这样子的场景,说:“按照你的说法,神身体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但是没记错的话,我的脚骨折过,花费了一周才可以下地,这根本不符合吧。”
谁知疯子听了居然越发兴奋:“那只能说明你的身体没有被生物改造过,可能只是被压制了神性!”
“神性?”
“神的力量并不是永远都存在的,是可以被压制的,就像那小子给伟大神打入的药剂那样子,是可以被压制的。”
“你是指特殊能力还是指包括身体恢复能力?”
“药剂那种方式,被压制的只能是特殊能力。”疯子说,“还有一种情况,神被神自身限制了。”
“你是指?”
“前几年就出现过一个同样身体没有恢复能力的神。”疯子侃侃而谈,“当时正好我在那里,就是我研究了他身上的情况,开发了他的神性,其后他身体恢复能力也好,特殊能力也好,都十分的完美。”
黄法硾笑了笑,他忽然意识到,如此疯狂的人,说出的如此疯狂的话,神为什么会被他研究?如果神真的是神的话。
“你不相信我?”疯子说,“你以为我身体是怎么进行生物改造的?”
黄法硾不由得嘲讽:“难不成那次研究出了成品?”
“没错。”疯子似乎很自豪。
“按你的说法,我的神性怎么开发?”黄法硾再次嘲讽。
“看情况,我需要你的血液标本,你的毛发标本,以及你的髓细胞。”疯子说。
“呵呵。”黄法硾抛出了底,“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说的话有问题?天哪,为什么我要问你这些愚蠢的问题。你一方面说我身体恢复能力好,如同改造过身体或是神,一方面说我没有激发出神性,关于神方面的东西没有被激发出来,我该信你那一句?”
这话说的疯子也一愣,脑力里也在认真思考自己话里的漏洞,随机再一次变的疯狂:“这不说明我错了,我亲眼所见,我亲自体验,我没有错。这只能说明你的神性以及被激发出来了呀!你去观察,观察你自己,你会发现的,你会看见你自己的能力的,时代变了,没有其它神有心神脱离出来教导你了,等您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你会回来找我的!”
黄法硾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了。
“神?我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但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另一个种族,一个无中生有的东西?我虽然亲眼看见了一个人变成一只熊的过程,但是我并不相信可以无中生有。你说的这几乎就是否定了我此前的一切,我此前的一生,我的家人,我的爱好,所有的一切,甚至说我不是自然繁衍出来了,我叫了这么些年的爸妈呢?我现在都不在乎你说的是真是假,而是我愿不愿意接受了!”
他捡起地上的乾坤袋,塞到了疯子的嘴巴里,但是疯子还直勾勾地看着他,没办法,黄法硾站起来,找了下四周,捡起一张刚刚从那只熊身上掉落的碎布,包住了疯子的眼睛。
想了想,黄法硾又把疯子拖到了笼子里面,合上门,没有锁,所以他干脆捡起地上一截断下但还算牢靠的铁索,往原本上锁的地方绕了两圈。
刚又想走,但随即他又看见了地上的刀,思考了下,觉得留下一把刀在这里看起来似乎不太安全,捡了起来,带上,一起出了地下室。
一出地下室他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卫生间。
到了卫生间他就合上了门脱下了衣裤。
他不仅仅骨折过一次,身上也成受过伤,有过疤痕。
照着镜子,想着疯子的话,他半转过身,扭着头,去看他的后背,原本那边就有一个疤痕,是他学习自行车时候,有一次摔的特别严重摔的。
但是灯光照耀下,那边干干净净,哪有一点点疤痕的痕迹?
他再看脚踝。
有一年他贪玩,去追逐人家的脚踏三轮车,那人也愿意和他玩闹,于是双方追逐起来,最后脚不慎卷入轮毂,造成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星形疤痕。一开始有了这个疤痕他还时常魔摸,久而久之习惯了,从来没有再关注过了,但它肯定还在,疤毕竟不像伤口,疤痕会跟随身体一辈子。
但是同样的,哪里还有疤的影子,脚踝干干净净的。
他在大约十二岁左右长过水痘,手臂后方当时有个痘发的特别的大,他轻按了几下,就炸裂开来,于是那边留下一个圆形疤痕。
他去看,依旧没有。
他掌心再一次玩弄中性笔的时候不小心戳了进去,留下一个黑痣一般的东西,去看,依旧没有。
见鬼了!
黄法硾掏出了刀。
一定是见鬼了!
他此前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就像他所说,看起来魔术是糊弄人的把戏,但是在历史上魔术一直以来都是反伪科学最结实的力量,魔术师不会称呼自己真正掌握秘术,他在表演的时候,第一步就是和大家说这是把戏,而魔术又是最接近神秘力量的一种技术,千百年来,魔术都在隐隐对抗着神鬼之说。
既是如此,黄法硾自然也不会相信神鬼,在魔术中他已然见证过消失之术,出现之术,转移之术,身体不坏之术,这是他一直知晓的,也是他一直相信的。
已经有了自己信奉的东西,自然不肯接受其它的说法。
但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前面的都是屁话。
如今已经看见了电影特效般的画面,有些事情不由得他不相信。不愿意相信是一回事情,有些事情真的发生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疯子说的东西,讲实他真的不愿意接受,然而很奇妙的就是,明明不接受,却自己躲到了洗手间脱光了衣裤寻找可以证明他不愿意接受事物的证据。
怀疑,和不愿相信,这其间的界线真的是捉摸不透。
他拿刀对准了自己的小臂。
疤痕为什么会不见呢?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起了在遭受疯子电击的时候看见的幻象,那又是什么?幻象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呼唤自己醒来,又是什么。他想要了解这些。有些东西自己不相信也好什么都好,但是总会使自己想要了解,更别提,那个东西就是自己。
但是愣是由刀对着自己对了会儿,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这毕竟是自己的身体。
反正是下不去手了,他只好放弃,把刀放在一边,站到蓬头下,打开了水。
洗完澡之后他就留下了刀,自己再次回到了地下室,毕竟他说过会看好疯子的,虽然看起来疯子是跑不了了,但有个人在这里还是安全一点,等天亮了就需要买个锁来锁笼子。
报警就免了,客厅撞的稀巴烂,他此前也没有报过警,不晓得真报警了会是什么情形,总之一定会填上许多麻烦,况且神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阿明那边看样子也是极其抵触报警的,先前标叔要报警看的他那么紧张。
睡地板的事情黄法硾也不是没有做过。他在去地下室的路上看见客厅乱七八糟的,捡了两张沙发皮,拖着就到了地下室,然后在地下室地板上铺好,躺了下去,过了会儿,总觉得有点不舒服,眼睛扫到还挂着墙上的黑布,就站了起来,一把扯下来,铺到了沙发皮上,再躺下去,就稍稍舒服了些了。
这个晚上的确有点累了,打了两次架,每次都心惊胆跳的,现在身上的确有点发酸的累,洗了澡稍稍舒服了些,不多会儿,就睡了去。
再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由于身处地下室,看不到天亮的情况,掏出手机,也已经没有电了,看了看笼子里面的疯子,似乎并没有可以逃走的感觉,于是黄法硾干脆直接上了楼,瞧的天也亮了,这时候正好光头下楼,在台阶上瞧见了黄法硾,一愣。
“起这么早?”光头问。
“几点了?”
光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运动手环:“六点半左右了。”
“那是挺早的。”黄法硾说着,转着圈看了眼客厅乱糟糟的样子,“晚点你们会留下来帮忙收拾吗?”
“这得看表白标叔的意思。”光头苦笑着,走下最后几个台阶。
“哦。”黄法硾若有所悟。
“你误解了。”光头说,“如果他们留下来,我就不太好留下来了。”
“怎么啦?”黄法硾有点疑惑。
光头看了看客厅外的院子,忽然说:“我偷偷看这里好久了,早就想在这院子里待会儿了,我们一起去院子待会儿?”
黄法硾点点头,和阿明一起到了院子,两人都是睡地板睡了一夜的人,也不在意干不干净了,直接席地就坐,面朝外方,背对客厅。
“昨天没有看见你们有什么矛盾呀。”黄法硾说。
“他们觉得我没有把事情说清楚,隐瞒了我……”说到这里光头都有点难以说下去似的,咽了口气继续说,“隐瞒了我偷窥这里的事情。”
“秘密。”黄法硾说。“秘密总会使友谊变味。”
光头忽然说:“学魔术应该有很多秘密吧。”
“故事里的确有很多魔术师瞒住一些秘密直到死亡。”
“你看,魔术师就是秘密的特权者。”光头说,“都有些羡慕你呀。”
“然后孤独终老。”黄法硾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
光头顿时无语,憋了会儿说:“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我应该把事情说清楚的?”
“很多时候有些事本来就是不好说出来,但是不说出来的确会造成一些影响,这是在一开始作出打算的时候就要考虑的。”
“我倒是想说。”光头说,“在寝室我也说了地沟油一条街的事情,你们也不相信我,结果事情的真相还超出我的想象。”
“决定。”黄法硾说,“生命中每个决定看上去都那么平常,好像都无关紧要,最后后悔起来都想不到那个那时候的那种,但是就是那个决定的的确确会改变一些事情。”
黄法硾没有再说话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他们看着天空,太阳是红色的,小小的,也没有那么刺眼睛,慢慢变亮,空气中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回去吧,我觉得可以叫醒他们了。”黄法硾就要起来拍拍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