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李斯的是张苍的伯父——张负,而张苍的父亲在其年幼之时,便已经过世,张苍便是由其伯父养大的。
“张苍伤势如何?”李斯问道。
张负呵呵一笑,道:“对亏李君救下了我侄儿,并且及时送回,刚才请了医者,已经敷上了疗伤的药粉,想来并无大碍。”
李斯松了口气,若是张苍的腿有什么问题,他很有可能从恩人变成愁人。
“听李君的口音,好像是楚国人?”张负问道。
还未等李斯回答,张苍便拄着一根拐杖,从外面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另外还有一个小女孩儿跟在他的左右。
“你不在榻上休息,怎生又到处乱跑?”张负责问道,不过李斯看得出来,语气里却是慢慢的关怀。
张苍嘿嘿一笑,道:“伯父,我这腿没什么大碍,况且恩人在此,我也不能安心休憩。”
“行了,快些坐下吧。”张负道,然后招手对那小女孩儿道,“兰,到大父这里来。”
那小女孩儿听到张负召唤之后,顿时便舍了张苍,抬腿跑向张负,依偎在对方的怀中。
张负乐得哈哈一笑,对李斯道:“此女乃是我的女孙,叫兰。”
“此女双眼有神,柳叶之眉,人中清晰可辨,高鼻耸立,唇红齿白,乃旺夫之相,将来所配之人,若非一方诸侯,便是宰执天下之人。”李斯对张负说道。
张负听了,大喜,问道:“李君还会相面之术?”
“略懂,略懂。”李斯点头道,“我先生所授弟子数十人,当中有一人便精于相面,斯从他那里学了一些皮毛。”
旁边的张苍听了,顿时好奇道:“恩公,你先生是何人,为何收的弟子如此奇怪,先前你说过那包扎之术也是从你先生弟子处习得,这如今相面之术亦是,可见恩公先生必也是一位奇人。”
张负瞪了张苍一眼,然后笑道:“顽侄无礼冲撞李君,我代为赔罪,只是不知先生是哪一位?”
李斯摆了摆手,道:“无妨,好叫张公所知,我师便是楚国春申君请去兰陵的荀况先生。”
“什么?是荀卿!”张负吃了一惊。
而张苍更是拍案而起,不过由于腿上有伤,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正是。”李斯微微一笑,看来先生大名不减当年啊。
“那李君乃是从兰陵而来?”张苍再次问道。
李斯点点头,道:“不错,我师从先生七载,自觉已经有所得,遂得先生准许,游历天下,以求学以致用,更进一步。”
李斯没有说自己要去秦国,万一对方报告官衙,把自己当做秦间给抓起来,那可就悲剧了。
“听说韩国公子非也前往兰陵,拜荀卿为师,不知可是真的?”张负问道。
“不错,我与公子非亦有三年之谊。”李斯没有否认,这件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没必要隐瞒。
旁边的张苍仿佛是忍不住了,大声叫道:“伯父,您就准侄儿外出求学吧,这阳武县实在是没有可教侄儿之人了。”
又听见张苍“吹牛”,李斯本以为张负会再次呵斥他,没想到他却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聪慧好学,可你毕竟尚幼,如今天下离乱,我怎能放心让你出游,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
“我已长大,若非伯父缴纳免征税,前次秦国侵我疆土之时,我便出征作战了,何苦还囚在这小小的阳武!”张苍抱怨道。
“胡闹!”张负大怒,“你如此任性,我更不能放你出去。”
旁边的李斯有些尴尬,自己一个外人,见到张家的家事,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张公暂息怒气。”李斯赶紧劝慰道。
张负叹了口气,道:“蔽户家事,暴于君前,见笑了。”
“令贤侄如此年轻,便有此志向,应当勉励,只是切勿好高骛远,这阳武城中果无人可教授令贤侄吗?”李斯问道,他可是不太相信张苍的大话。
然而,令李斯不敢相信的是,张负竟然点了点头。
见李斯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张负呵呵一笑,道:“不敢欺瞒李君,顽侄从小便聪慧过人,家中藏书早已全部背熟,直至现在,阳武县中能够找到的书籍,这小竖子皆能成诵。”
李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番张苍,只见他昂首挺胸,趾高气昂,仿佛是得胜的将军一般,不可一世。
李斯自认为自己的天赋是不太好的,但是他够努力、够勤奋,先生曾经说过:天赋不够,努力来凑。一遍记不住,那就两遍。
两遍还记不住,那就抄一遍!
靠着这份毅力,李斯才能从荀况的众弟子当中脱颖而出。
而天赋好的人,李斯以前只见过一人,那就是韩非,现如今又见到这第二人,张苍。
十几岁的张苍,能让李斯想起自己的长子;聪明智慧的张苍,能让李斯想起尚在兰陵的韩非,于是,李斯看张苍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李君于顽侄有恩,若出言相劝,定能听从。”张负说道,期盼的眼神看向李斯。
李斯嘴角一扬,却摇了摇头,道:“斯以为得时无怠,凡事只要做好了打算就不能往下拖,若是拖得久了,便消磨了意志,到最后更会一事无成,沉没于世。”
“恩公说的对!”张苍赶紧附和道,他本以为李斯真的答应自己的伯父来说服自己,那样的话,便再也没有替他说话的了。
可是没想到,这恩公李斯分明是向着他的,这让张苍很是高兴。
“恩公既然一路平安从兰陵而来,我也要去兰陵,求拜荀卿为师!”张苍很是坚定的说道。
张负吓了一跳,眉头一皱,道:“去兰陵!那么远?这样吧,不如先去那边的大梁城,寻一位名师,待有所成之时,再去兰陵不迟。”
“不!”
张苍很是干脆的拒绝了伯父的“良好”建议,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说道:“大梁城中若是有名师,那秦寇来犯之时,便不会只会割地求饶,去赵国请回信陵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