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这三年,他和韩非亦师亦友,情同兄弟,两人的关系非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这些金子在李斯看来,珍贵无比;不过对韩非来讲,只不过是一笔稍大一点儿的开销。
见韩非那不容推辞的眼神,李斯只好点点头,将手从小包里抽出来,道:“公子大恩,非今生不忘。”
韩非盯着李斯看了一会儿,轻声叹道:“其实我是羡慕李------李君的,可以自由选择出路,可以尽情发------发挥自己的才学。”
李斯点点头,他知道韩非心中的苦衷。
作为韩国公室,韩非绝不能叛国,叛国则失去了根本,无根本则难以立足。
比如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之后,畏惧魏王加害自己,客居赵国,但仍然没有脱离魏国。
后来,蒙骜率秦军攻打魏国,在危急时刻,信陵君返魏,任上将军,协同五国之兵,将秦军打退,一时间,信陵君威震天下。
韩非同样如此,他只能选择为韩国效力,不能像李斯一样,可以自由选择。
更让韩非心寒的是,韩王根本不信任韩非,对他的治国之道不屑一顾,这让韩非非常的郁闷。
所以,韩非在李斯身上看到了希望,这三年时间里,韩非对李斯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所学、所总结的知识,全都讲述给李斯。
韩非在心底隐隐有种期盼,那就是李斯能够将他们法家的治国之道发扬光大,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韩非便会骄傲的站在韩王身前,道:“王兄,你看,我的治国之道是正确的!”
但韩非又真的害怕李斯能够实现他的这个愿望,因为李斯要去的地方是秦国,是韩国最为畏惧,也离得最近的秦国!
韩非的心里是非常矛盾的,刚才在酒肆,从李斯离开之后,他想了许多,内心进行了长时间的争斗。
最终,韩非做出了决定,他要帮助里实现理想,因为那也是自己的理想。
于是,韩非拉起还未喝尽兴的张杨,回到学馆,赠金于李斯。
李斯将小包揣进了怀里,郑重的说道:“公子放心,斯日后定不负公子今日赠金之意,将公子之道,传于天下!”
韩非心情复杂的点点头,他知道今日的所作所为于韩国不利,但是,他之前做的对韩国有利的事情,也并未得到韩王采纳。
且随他去吧。
有了韩非的赠金,有了张杨准备好的干粮和衣物,李斯终于动身了。
这一年是楚考烈王十六年,也是秦庄襄王为政的第三年,李斯踏上了从楚国兰陵,到秦国咸阳的旅途。
此时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早上虽然有些微寒,不过气候已是回暖,李斯一路上虽然是风尘仆仆,却也顺利。
再者,秦国与山东各国刚刚罢兵,除了防范盗匪,倒也不用担心兵灾。
若是遇到了兵灾,很有可能便会被抓去做炮灰,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那可是比遇到盗匪更可怕。
当初李斯从上蔡到兰陵,结果出门没多久,就遇到群匪打劫,这次从兰陵出发,倒还顺利,起码现在到了魏国的境地了,还没有遇到国盗匪。
此时的李斯,正在一片树林之中,面前一个小火堆,李斯手里一个木枝,上面烤的赫然是一只兔子。
走了几天的路,啃了几天的干粟饼,今日能在这小树林里打到一只兔子,可算是能够改善一下伙食,打一下牙祭了。
眼看这兔肉颜色开始泛起金黄,李斯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马上就要烤熟了。
“救人!救人!”
就在李斯将烤肉凑到鼻子下猛嗅肉香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叫喊,声音急促,想来是有人遇到麻烦了。
李斯很是不舍的将烤肉放在一边,然后快步朝着呼救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此时的树木并不茂盛,野草也不密集,李斯很快便发现了呼救者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十几岁的样子,身着一身暗红色长袍,一看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此时正坐在地上,不住地呼救。
“救人,救人!”
李斯赶紧走过去,低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少年右腿上一片献血,显然受伤不轻。
这时少年抬头看到有人走过来,赶紧叫道:“救我,救我。”
李斯看向少年,只见他此时脸色已经有些泛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要是再不施救的话,恐怕就有生命的危险了。
“不要害怕。”
李斯一边安慰少年,一边蹲下神来查看他的伤势。
将少年那条受伤的腿抬起来,李斯这才发现旁边有一个小坑,里面竖着几根木刺,上面还有一些血迹,想来就是被这些木刺所伤。
“这应该是猎户所制,没想到伤到人了。”李斯道。
那少年强忍疼痛,道:“我不想死,还请救我。”
少年话中带着口音,刚才呼救的时候,李斯还不觉得,这时听来颇为费劲,好在荀况游历天下,各国方言都有所涉猎,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多少教给了弟子一些。
“别担心,死不了。”
少年的伤口不浅,现在还在流血,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止血了。
李斯看了看少年身上的衣物,比自己的好多了,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伸手便撕扯起来。
“你干嘛?”少年有些慌张,以为李斯趁火打劫。
刺啦一声,李斯终于从少年的长袍上撕下一大块,道:“别吵,给你包扎伤口。”
“你还会包扎伤口?你是医者吗?”少年问道。
李斯可不是什么医者,他这包扎的技术是跟学馆里的一名弟子学的,那人的大父是兰陵有名的医者。
见李斯没有回答自己,少年还想再问,这时李斯正在给他擦伤口上的污血,触碰到伤口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将污血擦干净之后,李斯在用那撕下来的布条,将伤口缠好,一圈又一圈,然后打了一个结,将其绑紧。
“好了,赶紧回去,然后找真正的医者治疗,若是伤口腐烂,那这条腿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