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不是用来作的,那么它将毫无意义。
程处默似乎将这句话当做了人生至理,将其贯彻终身,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雨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雨水沥沥的从檐瓦倾泻下来,于琅琊上渐起阵阵水花,发出阵阵延绵不绝的击水生,喧嚣的叫人心里烦躁。
外面环境喧嚣,屋内却是安静异常,两兄弟就这样互相对视了半晌之后,程处亮叹息了口气道:“大兄,我很好奇,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想到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法子折磨自己。”说着微微抿了抿嘴唇:“折磨自己不说,还辛苦了咱家老爹……”
许是老爹这词儿实在具有很大的威慑性,程处默闻言没有反驳,愣愣的呆了半晌,这才闷闷道:“可俺是长兄嘞……”
程处亮闻言恍然。
应该是被自己刺激了哇,觉得自己处处不如这个兄弟扎眼,气闷之下,便就想着建功立业一番,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亦或是……以此证明自己生存的价值。
这种心态也算是人之常情,很容易理解,至少比那些见着兄弟比自己强,便就想方设法去将其人道毁灭来的强。
不过理解归理解,总不能真就叫他投军去,不然若被老爹知道,少不得就是一顿狠抽,或许还会连累自己……
看着程处亮不说话,程处默微微张了张嘴,随后轻声道:“俺不是嫉妒你……。”
“我知道。”
“俺只是觉得,觉得不甘心,俺不甘心就在这长安混吃等死一辈子,俺也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也想青史留名,也想着别人说起程处默的时候,竖着大拇指夸赞,而不是……”
“说你是程公爷家的长子?”程处亮笑了笑,望望那兀自豪情万丈的兄长,“你若真想去军中历练一番则还罢了,但如今听你说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说着,微微直起身子,盯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说道:“你方才说,想凭着自己本事……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去投军?而非请兵部平调?”
程处默猛地一惊,随后恼羞成怒道:“咋?”
“不咋,就是觉得你这决定有点……混账。”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问道:“刀剑无眼,且不提一场战役下来你是否活着,单说你日后即便能建功立业,能有一番作为,难道还能比老爹还出息么?”他顿了顿:“况且自古以来,有几个纨绔子弟能真靠本事封侯拜相的?”
“怕……怕是不多,但俺便就想靠自己本事,咋了?”
他抬起头,看着程处默的眼睛,身手指着外面,那气势颇有一番颐指气使的模样:“他们没你有本事?没你这般……豪情万丈?”
随后猛地将手按在桌子上:“老爹在战场上抛头洒血的挣命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看不惯隋末暴政,见不惯生灵涂炭,这才举义师伐无道,难道心里就没有为子孙挣一个荣华富贵的思虑?老爹如今给你博了个国公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你如今却想着……参军?那老爹这么多年的拼搏到底为了什么,他做的这些又有何意义?好,退一万步说,纵使你真有本事在战场建功立业,十数年后你功成名就,但……那有何意义呢?你还想着封王不成!”
看着程处默一脸懵逼模样,程处亮呵呵笑了笑:“这话能听懂不?”
程处默沉默半晌,随后喟叹一声:“可……可俺就想不明白么,俺咋就不能跟你似得出去拼搏一番?”
“你不要纵想着跟我比,我们不一样,我是家中二子,分家之后我与你便就是两家,若无意外,你往后三无代都能守着这勋位过活,可我不行,老爹的蒙荫能蒙的到我,但却蒙不到我的儿孙,我拼是为了那群孙子!那你呢,你为了什么?只为了证明你比我强,只为了人前显耀么!说句不该说的话,老爹生你是用来继承家业的,非是用来去跟别人拼命的……”
程处默没说话,攥拳看着程处亮,一脸纠结模样:“大唐如今年年对外用兵,军功也越来越厚重了,入了军伍,荣耀不说,这勋位俺继承着也心安理得……”
程处亮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如今大唐基业更是蒸蒸日上,天下百废待兴,尽管战事从未停过,但你觉的日后战功还会如开国时那般耀眼么。呵……许是听了百姓议论,说谁谁谁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得了如何功劳,听着艳羡无比,自己也想争取一番,但谁见着他们得的这些荣耀是吃了什么苦,受过怎样伤才得来的?战场之上动辄损命殒身,为了那荣耀,你便就连家都不顾了?”
“俺……”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恨声道:“其实,老爹抽你抽的一点都不冤,真的。”他哼声站起身子,随后转身看他一眼:“过会儿便就跟老爹说一声,下次若在抽你,就该用藤条蘸着盐水抽……”
“也不知道整天瞎捉摸啥呢……”
这话说完,他转身出了屋子,待程处默在回神的时候,却见程处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二郎,做甚去么……”
“烟雨楼约了人喝茶。”
“那俺到底咋办么!!”
程处亮猛的一个趔趄,转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道:“我跟你没话说,等着挨抽吧!”
“……”
……
……
归德坊,烟雨楼。
许是下雨的缘由,今日的烟雨楼格外凄静,二楼的雅间里,程处亮侧躺在矮踏上,从这边朝外望去,远处曲江池边就掩映在哪烟雨朦胧间,宛若仙境。
房门忽然被打开,两个穿着蓑衣的身影将身穿蓝色襦裙的徐慧引了进来,徐慧进屋显是环顾四周,直到目光于程处亮接触的时候,才欣然笑了起来。
“伤可是好些了?”一边说着话,一边讲绣鞋脱了换上了边上木屐走进来,随后坐在矮踏上朝外望了望,见着景色微微点了点头:“复值烟雨散,清阴带山浓。不愧烟雨楼呢……”
“不愧烟雨楼呢……”程处亮学她的语气说了一声,随后恨声道:“若五百文一个时辰的价钱也敢愧了,分分钟拆了这破楼……
“哧……”徐慧闻言不禁哑言失笑,朝程处亮皱了下鼻子,随后正色道:“又犯浑!”
“呵……跟我大哥差远了。”
徐慧闻言轻轻白了他一眼,随后走到榻上,悄眼且瞥了他一下随即道:“又怎的了?”
“要去边镇,说是要杀敌立功,谁知他怎么想的……”
“大兄即为勋贵,为国征战也是分内之事,怎到了你嘴里,竟是这般不屑呢。”
“你见过那个武将张嘴闭嘴砍敌军脑袋的?”程处亮翻了个白眼:“那厮分明就是想瞒着家里去当卫率!”
“啊……”徐慧微微错愕,旋即皱眉道:“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不然你以为呢。”说着嘿嘿一笑:“估计他是皮痒,等我爹抽他一顿就好了!”
“兄长为人宽厚,平常对你照料也算悉心,可不敢轻易陷害于他。”徐慧悄眼一番,随后到:“好好劝说一番便就是了……”
“好话赖话都说了,至于管不管用,那就不知道了……”
“嘭……”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程处亮止住话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短打汉子正兀自倒在水泊里呕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