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谈笑声中，火光将并不明媚的月色退散开来，顺便也将院中青瓦飞檐，雕廊画栋逐渐点亮了起来。
今天的晚宴刚刚开始，透过明亮的光线，可以看到宿国公正厅内矮几排置，被布置成一字的矮几由内堂到门口排开，大概十六七张的样子。
婢女仆役穿梭其间，端菜布酒不多时，便将整个宴会装点的有模有样起来。
远处铜钟发出的并不刺耳的钟鸣，欢笑声忽的止住，随即，便在管家的殷切引导下，朝大厅联袂而去。
这还是程家最普通的宴饮而已，规模并不算大，但规矩恪守，并无一丝逾越，亦无一丝怠慢。
今日所请的客人便是早上那一众勋贵，以及家中的一些兄弟姊妹，中间或有一些面生的，但也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
众人进来的时候，为首的那个矮几则是空着的，显然，那里的主人或许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至于为什么耽搁，众人有所不知，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显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再则……便是轻视
后者可能性或许不大，因为早上刚发生过冲撞，晚上便就请宴，其中意思不问自明，当然，各自心中倒底是怎么认为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从第一桌开始，大家落座之后谈论便就少了些，即便是有，也只是与周遭的人小声交流，并不影响旁人感官。
火光闪烁间，隐隐可以看见对方脸上挂着或青或紫的各类伤口，偶尔移动，也不时呲牙咧嘴，显得极为痛苦。
牛师赞、李崇义等人便就是如此模样，见着主家为至，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侧身互相说了些什么，须臾照不宣地朝主位之上望去，神色间偶尔露出不忿、恼怒、鄙视等不一而足。
便在此时，激烈的音乐声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声音骤停，循声望去，却见穿着曝露的胡人舞姬踏着莲步鱼贯而入，于铺就了红毯的场中，急速舞动了起来。
轻歌曼语间，程处亮终于算是一脸微笑的走了进来，行走间朝众人施礼，随后便在众人不屑震怒的表情中坐了下来。
“贤弟因何来晚？”
边上有人询问，程处亮朝那人拱手，随后温言笑道：“与家中长辈有事商议，故而来晚，还望景恒兄勿怪才是。”看着李景恒面色不善，程处亮赶紧端起杯子。
“该当自罚，该当自罚……”
于是，便在众人一脸震惊的神情中，将整杯酒，一饮而尽了……
李景恒见他识趣，轻哼了一声转头过去，却是边上尉迟宝琳呵呵冷笑了两声，正待说话，却见程处亮又重新拿起杯子，朝着对方拱手一敬，讪笑道：“清晨家中兄长不知始末，多有得罪，宝林兄大人大量，海涵，哈哈……小弟，自罚一杯，自罚。”
尉迟宝琳张了张嘴，见他这副乖巧模样，一腔怒火不知待向谁发，踌躇半晌，这才心怀不甘的闷闷的将杯中酒水饮尽，随后呲牙咧嘴的呵气出声，也不知是嫌酒太辣，还是被脸上伤口牵动的。
便在众人差异间，程处亮嘿嘿笑了起来，随后朗声道：“今日宴饮，都给程府一个面子，往事修提，来来……饮宴，饮宴！”
说着又朝左右摇摇一敬，酒到杯干……
话音一落，便见远处几个陌生面孔、与一种程家子弟愤愤起身敬酒，随后宴会便在几声诸如“程家二子，真英雄也！”“程家二郎果有乃父之风”的夸赞声中，渐渐热络了起来。
媾筹交错，欢声笑语，皆大欢喜，一副和谐美满的景象。
嗯，至少看上去很和谐……
透过表象看本质，程处亮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些的好，所以从宴会开始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很小心的维持着这副韬光养晦的沉稳模样。
遇见有人劝酒，酒到杯干，不小心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赶紧酒到杯干，看见远处几个鼻青脸肿的兄弟依旧不死心的要过来敬酒……
说实话，这些人让他有点紧张，一般来说，以这副尊荣过来找他敬酒的人，大抵不会出自本意，相反，人家很可能是来找麻烦的，简单的说，来者不善。
赶紧把程近程远拉倒身前，全然不管他俩一副蔫头耷脑的丢人模样，于透众人站立的缝隙间，露出半颗脑袋望向众人。举杯摇摇一敬，酒到杯干。
然后便在众人一副“你真够可以”的了然神情中，得意的勾起了嘴角，这笑容发自内心，绝对全无半点虚伪，毕竟损友遭罪，却真就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看着众人这副模样，程处亮又不禁感叹老爹那炉火纯青的坑人手段，不过一下午的时间，不但将自己家弄得鸡飞狗跳不说，顺带着也将别人家弄得鸡犬不宁，这混世魔王的名头真不白给。
看来老程身上需要自己去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当然，众人大抵也有同样的感慨，甚至于内心深处的学习欲望比程处亮优胜几分，以至于都流露到了表面……
程处亮与众人对视一眼，随后一脸恍然的笑了笑，似是在为众兄弟休戚与共，心有灵犀而庆贺。
但他们并不这么认为，神情似乎不屑与对方心有灵犀，甚至隐隐间还有些羞恼。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场诸位都是当朝勋贵之后，身为勋贵，却看见主家在宴饮的时候还带着保镖，有了这种浓浓的不信任感，也实在叫人很难开心的起来。
恍惚间，酒宴中热闹的场景戛然而止，映着并不算耀眼的灯火，中间掺杂着几个勋贵鼻青脸肿的模样，便就这样出现在了程处亮的视线里，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很纠结，也很委屈。
觉着众人望向自己，程处亮亦是毫不犹豫的与之对视，神色淡然如常，甚至有意无意中，还摆出一副“有本事你咬我呀”的作死模样。
良久，终于有人不耐烦了，酒杯猛地朝桌上一蹲，而后大声吼道：“不义子，今日寻某等到底所为何事！？”
程处亮明显被尉迟宝琳的凶悍态度下到了，发了一阵呆后，这才讪讪道：“谈生意……”
“……”
众人明显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边上房遗爱更是欣然笑道：“早说么……多大点事，还以为你今日你摆的这是鸿门宴呢。”
嗯，这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在他看来，生命就是底线，反事只要不死就行，其余一切都无所谓，这副性格，叫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家兄长，两人性格一曲同工，实在叫人觉得可爱的紧。
当然，这种性子以后可能会坑苦了他，想到这儿，还是决定日后一定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尽量叫他活的细致一些，省的婚后吃亏……
不过在这儿之前，还是要将自己与众人之间的矛盾解决了先，不然以后自己恐怕连门都出不了。
程处亮将程近程远拉开，然后就在众人不解的神情中，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诸位可缺钱财么？”
“少废话……”想起早上被程处亮坑了六百贯，长孙冲捂着臀部叹气，带着几分愤怒委屈。
看着对方模样，应该是被老爹抽了，只是长孙老爷子的脾气还算温顺，没朝脸上招呼，转头望向边上李崇义、牛师赞几人，眼中不由露出了几分……怜悯。
程处亮等着他们安静下来，这才清咳了一声清场，随后一脸愧然道：“其实小弟也缺，咳……感诸位兄弟生活之不易，所以亮这些日子以来，殚精竭虑，夙夜忧叹，以图万全之策，故才有今日之宴会。”
见众人一脸不屑，程处亮微微有些尴尬，随后讪笑了一声，看着众人道：“当然，今晚最主要的还是为清早之事致歉，你我勋贵，俱为一体，属实不可为小事争执，平白惹人笑柄，这二来么，便是已有万全之策，当与诸位兄弟分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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