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疯了半晌,清河嘻嘻着蹲下身子平视程处亮,亮若繁星的水润眸子映着程处亮的影子,随着修长的睫毛不断张合,时隐时现着。
半晌后,这才轻皱了皱翘挺的鼻子,轻笑道:“驸马真了不起……”
真了不起……
望着对方这模样,程处亮不置可否的笑,不管是疏于表达也好,找不到更契合的词语也好,总之这四个字,便就是她此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了。
他真的很感动,感动的原因很肤浅,因为这个小女孩儿,此时正因为自己骄傲着。
她就像是一只逃离了牢笼的幼鸟,寻不到回家的路,便在自己心里住了下来,然后……便将自己当做了她生命中的一切。
孤独的叫人心疼。
下意识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随后轻笑着点头道:“驸马确实很了不起,所以以后要听驸马的话。”
“嗯!”小姑娘轻笑着点头,回答的没有一丝顾虑。
程处亮笑了笑,随后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想起一段旋律。
“敬儿,喜欢那首水调歌头么?”
“喜欢呀,不光敬儿喜欢,大家都喜欢……”
“那,我给敬儿专门作首歌怎么样?”
李敬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眼光瞬间变大亮了起来,一边揪着程处亮胳膊,一边惊喜道:“好呀……快些去书房。”
说着便就要拉程处亮去书房,三番两次的用力拽不动,还以为他不想呢,回头瘪嘴哀求道:“驸马……”
“干嘛要去书房?妙曲天成,随意弹奏就是……”
清河闻言皱眉,心里微微有些失望,那首名曲不是反复推敲才做得的?随意弹奏,怎能做出好曲呢?
见他不信,程处亮亦不多言,将边上瑶琴拾起,放在自己正盘着的腿上,试了试音便对她说到:“呐……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别记错了哦……”
虽然有些疑惑,但有着那首水调歌头垫底,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她与程处亮接触时间越长,便就发信任对方,甚至有些时候,这种信任渐渐成了依赖,心里也渐渐有了诸如“他说的都是对的,他说的都是为自己好,他说能办到的就一定能办到。”之类的心理。
随后便是琴声轻扬,一段陌生却悠扬的琴声自这池畔渐渐荡漾了起来,随后,便是一个略带几分沉寂沙哑的歌声渐渐传唱了起来。
“长安雨,一叶落秋意。”
“路千里,朔风吹客衣。”
“江船夜雨听笛,倚晚晴。”
“平沙漠漠兮,愁无迹。”
琴音未断,便听清河惊讶着抚掌拍手,“嘻嘻,驸马唱的真好听……只是听来,这词曲似是有些忧愁。”
“……”程处亮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抚着琴弦道:“别闹。”
“哦……”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答应了一声,随后轻坐地上,双手环膝,将头枕在膝间撇头看着正在弹琴的程处亮,轻声跟着应和……
“长安堤,垂杨送别离。”
“千山月,一片伤心碧。”
“长门又误佳期,声轻凄。”
“朱颜染尘兮梦中语……”
半晌后,琴声骤停,小姑娘已是泪眼婆娑,这歌中并无凄美故事,也无动人的典故,全曲只是绕城而行,段段时隐时现的故事穿插四季之中,虽不连贯,而且乍现还隐,但正是如此,却叫人思虑间竟是多了些许愁丝……
“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嗯……”小姑娘点着头,随后接过瑶琴,轻轻弹起曲来,因为只听了一边,所以经常有错处,两人你弹我改的教了半晌,这才总算是谈的似模似样的。
“长安去辞家三千里
涯无垠却问愁几许
试剑更须钟吕伴君起
风渡萧萧兮烟迷离
长安居陇头谁吹笛
灯花落瘦尽又一夕
醉乡路隐难行风露清
君向潇湘兮我向秦”
待一曲罢了,时间也至正午,阳光有些火辣,晒得人有些发晕,程处亮笑起身将瑶琴接过,随后笑道:“时间不早了,先去用饭,若是喜欢,下午在弹也不迟。”
“嗯。”清河一边笑着答应,一边用力点头。
看着小姑娘柔柔的模样,程处亮笑了笑,随后便互相挽着朝正房走去。
这时候仆役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人就坐,因为施行的是分餐制,程处亮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转身望去时,这才发现小姑娘仍在那边用手虚空摆弄着,像是着魔了一般。
挡下挥了挥手叫仆役退下,“这边没事儿了,出去吧。”
清河这时候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程处亮,似是在等他说什么一般。
“敬儿,我打算明年便入朝为官……”程处亮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缓,但即便这样,还明显感到清河的手轻轻抖了抖。
“是……是要入军伍么?府兵还是卫率?用不用敬儿去……”一连串的急切且快速的询问,待到她将所有话都说完,转身希翼的看着他时,身子已经完全侧了过来,呼吸依旧急促着,这对一个从小学习礼仪的公主来说,却也足以证明此时急切的心情。
待她平静下来,程处亮这才轻轻的笑了笑:“我准备外放郡县……”随后,便听见清河轻声吁气的声音。
“这便就好。”清河微微笑了笑,随后皱眉思索了一阵,而后道:“驸马可想好了要去哪里?此时还需提前做些准备,若是远了,怕是家当跟不上,定会耽误用度……”
小姑娘对这些事情还是颇为在行的,当然这话语里的意思也是要跟着一起去了,只是琼州路远,水路陆路的需要将近半年才能到达,莫说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便是男人也得脱层皮。
待她全都说完,程处亮这才摇了摇头:“是琼州,路太远,家当之类的便就算了,改日派遣程近提前去打点,一种用度现买便好。”
便就在她震惊的眼神中,程处亮抓着她的手,柔声道:“不过三年时间而已,三年之后便就能回来。”
随后,她便猛然站起身子,正待要朝大门跑去,却见程处亮一把就将她拉近了怀里,任她在怀里哭喊挣扎。
“去洛阳,去晋阳,去幽州,去江南,去那都……本宫就是不许你去琼州。”小姑娘挣扎着,眼泪簌簌的从眼角潸然而下,她抿着嘴,努力的抗争着。
程处亮无奈,只能是用力环紧了她,柔声道:“听话,这是与父亲定好的。”
“不许!”
“听话……”
“本宫……不许!”
最后一句,坚定而愤怒……